060【头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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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头彩】

文人墨客饮宴作诗乃是常见的景象，千百年来不乏名篇佳作流传于世。</p>

今日瞻雪阁内，数十位饱读诗书之辈云集于此，自然不会缺少这种即兴唱和的环节。</p>

虽说有人提出不拘形式，诗词歌赋皆可，但是一般而言不会有人在这样的场合长篇大论，顶多便是一首诗或一曲小令。</p>

薛淮对此早有心理准备。</p>

原身拥有非常深厚的诗书功底，虽说过往不以诗才闻名，应付当下的场合却也足够，必要时薛淮还可以求助前世的千古文华，想来足以让堂内心高气傲的同科进士们心悦诚服。</p>

故此，薛淮稳坐高台，仿佛没有看见崔延卿敌视的目光。</p>

高廷弼环视当场，微笑道：“今日虽非文会，单纯作诗难免少了几分意趣，不若添些彩头。等所有人都作完，我等公评今日魁首，如何？”</p>

众人皆赞极妙。</p>

高廷弼喜欢这种应者如云的感觉，遂朗声说道：“那我就先来助兴一手，我家中有一幅鹿山居士的《苕溪赋》，今日无论哪位同年之作夺得魁首，我都会将这幅墨宝赠给他。”</p>

“《苕溪赋》？匡时兄当真舍得？”</p>

坐在薛淮身旁的吴璟难掩震惊，余者表情大多如是。</p>

鹿山居士便是数十年前过世的书法大家黄道周，他一生留下作品无数，其中《苕溪赋》被后人评为鹿山居士前十之作。</p>

虽然这幅墨宝可能比不上千百年来的名家遗作，但也足以让堂内这些年轻官员眼热心跳。</p>

高廷弼隐隐有些肉疼，面上笑容如沐春风：“若是赠给旁人，我心中肯定舍不得，但诸位同年皆是高才雅量之人，这幅《苕溪赋》无论交到谁的手中，都不会明珠蒙尘。”</p>

他这番话风趣又坦诚，赢得众人的一致叫好。</p>

另一边，崔延卿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初，只是脸上添了两分酒色。</p>

崔氏乃高门豪族，崔延卿出手自然阔绰，他拿出的彩头是一幅两百余年前的名画《秋山图》，乃名家吴玉槐所作，登时又引来场间一片赞赏。</p>

接下来众人视线的焦点汇聚在薛淮身上。</p>

身为庚辰科三甲之一，薛淮清楚这种场合的潜规则，当即毫不犹豫地说道：“家中有一方名为漱玉的澄泥砚，储墨不冻，冬月尤宜，便以此物赠今日雅集之魁首。”</p>

澄泥砚位列四大名砚，单论价值并不弱于高廷弼和崔延卿拿出来的名作。</p>

薛家虽然不如崔氏豪富，毕竟是河东薛氏的近支，百年来诗书传家极有底蕴。</p>

“薛侍读过谦了。”</p>

礼部主事陈观岳爽朗一笑，坦然道：“三位家底殷厚，彩头皆非凡品，倒是令我好生为难。思来想去，我只好将家中珍藏十余年的两坛兰英酒拿出来，还望诸位莫要嫌弃。”</p>

“好酒配好诗，如此最妙。”</p>

高廷弼点头赞之，继而道：“这些彩头想来足够了，诸位意下如何？”</p>

自然无人反对。</p>

场中大多数年轻官员都没有一甲三人的身家，又做不到传胪陈观岳那般洒脱，既然高廷弼主动开口，他们当然不会自讨无趣。</p>

若说一开始众人只想应景而作，如今面对黄道周的墨宝、吴玉槐的名画、漱玉砚这些宝贝，在场的读书人谁能不动心？</p>

最重要的是随着彩头的不断增加，这场雅集必将成为一段佳话，若某人能以诗词夺得魁首，肯定能在京中名声大噪，最后的赢家可谓名利双收。</p>

就在众人暗中苦思之时，大堂北面那道帷幕之后传来一道温婉的声音：“高修撰，不知小女子能否厚颜增一彩头？”</p>

高廷弼微微一怔，旋即拊掌笑道：“自无不可！”</p>

那位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清倌人曲昭云徐徐道：“小女子素来敬仰饱学之士，今日能为诸位演奏助兴，心中无比欢喜与荣幸。小女子身无长物，唯有一具古琴来历不凡。此琴名为‘碧梧’，取凤栖于梧之意，或许能配得上今日雅集之魁首。”</p>

她的嗓音轻柔又清澈，宛如山间清泉沁人心脾。</p>

薛淮摩挲着掌中酒杯，平静地打量周遭，发现一众才子们眼神热切，显然是因为曲昭云口中的凤栖于梧之说。</p>

不怪他们会浮想联翩，据说这位曲大家年近双十，说不定就有了隐退之心，今日若能得她所赠古琴，一来二去便有了交情，将来未必不能成为入幕之宾。</p>

薛淮无声一笑，他不会轻视这种身不由己的女子，但也不愿和对方有太多的牵扯。</p>

另一边高廷弼命人燃香，又让瞻雪阁的管事准备十余副文房四宝，限定一炷香内落笔，然后再由众人公评。</p>

时间悄悄流逝，堂内的氛围渐渐变得紧张起来。</p>

相较而言，崔延卿表现得最轻松，他仿佛已经忘掉先前薛淮施加的耻辱，端着酒盏走到薛淮身旁，轻声说道：“薛侍读，想不到你舍得拿出那方令尊留下来的名砚，崔某只好却之不恭。”</p>

“……”</p>

薛淮总算明白此人为何敢将天子视作史书上的昏君，公然把山东大旱美化成海晏河清，原来他有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自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