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9章 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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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路

五月初三傍晚，卞盱与十余随从一起在中牟县官渡驿投宿。</p>

作为水陆枢纽，官渡驿规制很大，据闻是用一个废弃庄园改建的。</p>

入驿站之前，卞盱看着这座青砖黑瓦的驿站，唏嘘不已。</p>

看得出来，原本的主人非常爱惜这个庄园。虽然不够大，但真花了血本，但在战争爆发之后，还是无奈放弃了。</p>

或许还有更惨的可能，庄园主一家都死了，毕竟荥阳曾是晋匈拉锯之地。</p>

感慨一番后，卞盱入了驿站，结果只剩两个房间了，于是自己住一个，其他十几人挤一个房间。</p>

一切收拾完毕后，来到院中的枣树下吃饭。</p>

驿站是有饭厅的，但这会正被一群饮宴之人占据着，许是喝多了，声音有些大，卞盱听得一清二楚。</p>

“道极往日只好弓马枪棒，没想到试通两经，真是奇哉怪也。”有人大着舌头说道。</p>

“《左传》、《礼记》不难的，小时候就读了。”被称为“道极”的人笑道。</p>

“听闻试经用了新法？”又有人问道。</p>

“不错。”道极说道：“两年前太学第一次试经，彼时我选的《左传》，一共二十题，据说是天子钦定的试经之法，十题曰‘帖经’、十题曰‘墨义’，各答对六题即可为‘弟子’。”</p>

所谓“帖经”其实就是填空，即随意摘取一段，让你补完空缺的部分。</p>

“墨义”则需要你阐述对某段原文的理解。</p>

“不过此番试经，却没答对多少题就可补官的说法。”道极又说道：“其实要看朝廷选用多少官员，从答对最多的人开始，挨个往下选。此番太学一共选了十六人，算不得多。”</p>

“这十六人无论答对多少题都可？”</p>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道极笑道：“帖经、墨义最少也得答对六题。据我所知，第十六名是各答对了八题，但到他为止了。”</p>

“原来如此。”</p>

“不过寥寥数十人试经，就选了十六个官。”</p>

“十六个官位，掌故还好，县博士、郡博士却不太好。”</p>

“道极，这厮看不起郡县博士，你快揍他一顿。??”</p>

“哈哈。荆氏郡望就在荥阳，离中牟不过数十里，可谓从容于家。道极这个中牟县博士其实不错，比出远门好太多了。”</p>

“君言甚是。”荆道极哈哈大笑，道：“当县博士教授生徒，闲暇甚多，我已开始温习《毛诗》，两年后便试通三经。”</p>

太学生是一个比较特殊的群体。</p>

初入学为“门人”，两年后试通一经为“弟子”，再两年试通二经，这个时候便可补官了。但即便出任官员了，他们还是太学生，当官满两年后可参加在职考试，试通三经。</p>

不过非太学生却没这等好事，哪怕他已经当官了，也无法试经准确地说，武学生也是可以试经的，但就目前而言，并非所有人都可以，需得天子首肯。</p>

一帮人在里面喝得红光满面，说得唾沫横飞，卞盱在外头听得是惊讶无比。</p>

他看得出来，在驿站吃酒的这帮人门第都不高，甚至大部分人都没有门第，只是乡间土豪罢了，唯有那位荆氏子弟可能是士族。</p>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学生可以做官？</p>

这条门路理论上来说是存在的，曹魏时期就有了，但真正走通这条门路并以之为进身之阶的人少之又少。</p>

邵梁王朝似乎不一样了，不但一口气授了十六个官位，看那意思还要形成定制？这就很“可怕”了。</p>

形成定制、有了传统，那就是一条正经门路。</p>

每两年试经一次，批量授官，久而久之，可就真的回不去了。</p>

关键是一切看试经成绩，减少了吏部官员的裁量权。如此一来，吏部尚书、尚书左右仆射的权力是变小了的，因为一部分官员的选用已经不能由他们一言而决了。</p>

以前是武学生，现在是太学生，变化是巨大的，以至于卞盱都快不认识这个脱胎于晋的邵梁王朝了在出生于江南的卞盱看来变化极其巨大，可在北人眼里，太学生当官这事很多年前就提起了，形成定制也是一步步推进的，处于温水煮青蛙状态的他们没觉得变化有多剧烈，且太学生试经乃至当官始于曹魏，司马晋因之，邵梁继续发展有理有据，一点都不突兀。</p>

这就是视角不同了。</p>

卞盱愣愣想了许久，感觉太学生当官这事对世家大族有冲击，但影响没那么大。</p>

说实话，真比试经本事的话，士族子弟真不一定差，甚至可能更厉害，毕竟太学不是什么人都收的，总得有点基础学识才能进去，这是士族的优势，尤其是那些文化传家的。</p>

梁帝一定能想到这个结果的吧？但他好像不太在乎？或者说他在乎的只是形成这么一个规矩、一套制度？</p>

这人的心思可真深沉，手段是真的多。</p>

五月初六，卞盱所乘的船只已过偃师县，洛阳遥遥在望。</p>

正午时分，为避让漕船，纤夫们将这条满载铁器、白瓷及旅人的船只拉进了旁边一个陂池内。</p>

卞盱站在船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岸边，那里好像是军府地界。</p>

远方的驿道尽头，一支队伍出现了身形。</p>

仿佛平地一声雷般，村庄、城寨一下子活了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