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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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乱中青鸾伸手去理自己鬓角边散乱的发丝，但手一抬起来，却才掌珠的双眼一直定定的落在自己身上。而她此刻的双眸中有着显而易见的疑惑和审视，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几种微妙而陌生的神色，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她与她一起开了口，掌珠道：“青鸾……”

她亦同时开口：“王妃……”

掌珠笑了笑，似有些欣慰和释然，片刻之后开口道：“前两日诸位王爷们离京前往封地，昨日皇上下旨，将三公主赐与柔然国主丑奴可汗为王后，明年三月，约是我离京去荆州王府时，她亦启程前往柔然。但，与我不同的是，我之去向荆州，虽有千里之遥，尚有归期可期。楚楚她……却只怕是此生，再难归来。”

青鸾闻言，心中方才落定下来。原来皇上果然已经下旨赐婚，那么，于掌珠而言，此事的确是十分伤怀而落寞的。但，人生无不散之筵席，虽然萧玉嬛的婚事，有她和沅芷夫人的涉入，但归根到底，是作为父亲的皇帝萧衍已不愿继续让她留在京城。

而这其中的诸多因果关系，掌珠永远都不会也不能知晓，因此只能狠下心，回道：“王妃，公主始终是要嫁人的。虽说柔然离建康有万里之距，但只要皇上心中还惦记着公主，那么始终会召她回京省亲的。王妃也不必过于……”

掌珠闭上双眸，骤然打断道：“我只想问你，这件事，你是否有涉入其中？青鸾——你可还记得当初进王府时，我给予过你的承诺？你又是否还记得，自己当日在雨夜中对我说过的忠诚誓言？”

青鸾大病初愈，又骤然逢上此事，当下只觉得自己已然乏到了极处，头脑中却分外清明。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就此事对掌珠坦诚，自然是对誓言的一种背弃，因而心中疼痛不已。

往事碎裂一地，铿然有声，在璀璨的金砖地上闪烁着冰冷锐利的锋芒，她仿佛赤足蹈踏于其间，稍稍动作，便有撕裂剥离的剧痛，从足底蔓延至心底。

但她终究是缓缓跪下，抬眸，清朗开口，道：“王妃以为，公主赐婚这样的大事，奴婢有这个能力左右得了皇上的心意吗？”

掌珠却不如她所想的那般容易敷衍过去，她再笑时笑容显见有了些许清冷之色，只道：“若是旁人，我并不会轻易做这样的设想。但是因为这个人是你，所以这便不是左右，而是顺从了皇上的心意。我现在想问你一句实话，青鸾，你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青鸾亦在心底叩问着自己，她缓缓伸开双手，在身前摊平。那昔日被折断的四片指甲，而今已有一片生出了新甲，只是新出的这片甲的颜色质地总与其余的五指不同，显得格外的怯弱，而又娇柔，仿佛轻轻一折便会断裂。

她想，那是因为妹妹子蘩的音讯再现吧？

而幼年时那高僧的箴言复又在耳畔重现，他说她此生注定六亲无靠，孑然一生走完孤独的人生。那么，于子蘩而言，自己会不会是那个不应该再出现的姐姐？

抬起手，她看见窗外明媚的雪光从自己的手指间漏过，这是第一次感觉到光阴的流遁，原来也有踪可循。在这个冬日的清晨，在心中的疼痛远甚于病体时，她终于可以好好地想一想，这二十余年来都有什么东西从这双手的指缝中漏过，那些她曾经的拥有过的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王妃，奴婢想给您讲一个故事。”

掌珠轻轻嗯了一声，终于不再以逼迫的目光看向她，而是温和的点了点头，问道：“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青鸾。”

她便摊开手，在掌珠跟前轻轻展开。掌珠见她靥上的金钿随着她的展颐而明灭，那神情只觉美丽而安详。忽然生出一缕莫名的惆怅，仿佛那面颊上的点点金光，都是自己曾经无比熟悉的温柔的笑容。而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笑容？她霎时间竟然想不起来。

于是茫然而本能的伸过手，起身，携她起来，道：“青鸾，我一直相信你。没有太多的缘由，我以为，那是缘分。你于我而言，不但是得力的女史，更是如同亲人和姐姐一般的缘分。”

青鸾不自觉间濡湿了眼角，重重颔首，回道：“是，奴婢知道，所以，奴婢亦一直尽心尽力，想要护王妃的周全。有些事，不是奴婢有心隐瞒，而是……”

掌珠忽然垂下脸，啪嗒一颗泪珠，垂坠在她的手背上。她缓缓摇头，道：“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们……你和祖母，还有楚楚，你们都觉得，我若是不知道，反而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