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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靠近景福苑高大厚实的围墙时，大门口挎刀持弓的家兵打开了大门，然后拜倒于道旁。</p>
车没有停顿，直接来到了一处宽阔的院场上停住。</p>
车里先下来两个侍女，然后一左一右搀着邵福的手下车，后面还跟着两人，为她提着华丽的裙摆。</p>
正在院场上干活的匠人们纷纷行礼。</p>
家令刘渺走了过来，躬身一礼，然后禀报道：“公主，木料已经找着了，从汝阳防买的，阴干了四年，材质上佳。”</p>
邵福点了点头，道：“韩王领了新差遣，遍查北地河道、漕渠截水事，第一站便是颍川。水碓拆了吧，别拖了，能用的材料挑拣一下，你看着办。”</p>
“遵命。”刘渺应道。</p>
邵福又看了眼诸多匠人，道：“快过年了，人赐肉脯两块、果三斤、粮一斛。”</p>
说罢，转身登上了马车，很快来到了后宅。</p>
她方才说的韩王差遣是真的。</p>
居丧结束后，父亲令他查各地豪族、军府、公卿擅自截水修建水力磨坊之事，查到一个拆一个。</p>
水碓非常方便，舂米、磨面效率很高，而所费低廉。</p>
但有识之士都知道，在水资源没那么丰富的地区，如果地方豪族一窝蜂上水碓，其实是非常影响农业生产的，所以历朝历代都会查这种事。</p>
虽然往往是一阵风般的运动式查处，用不了几年就故态复萌，但终究有那么点作用。</p>
这是真正的与民争利，豪族的水力机械毫无疑问是农业生产的一大毒瘤。在天气连续第四年转寒的当下，农业生产无疑是最重要的，被查一点都不奇怪。</p>
所以，邵福决定尝试建造羊贲刚刚进献给天工院的八棱风车———八根竖立的棱柱，各装一面帆，以便尽可能捕捉不同季节的不同风向。</p>
自开平六年年末得天子赏赐，研究八棱风车以来，已经过去整整三年了。</p>
羊贲脸色愈发苍白，孩子越来越多，好在终究赶在截止日期前做出了八棱风车，并以此得授天工院学士，赐绢五十匹。</p>
从这里便可以看出差别，提出浮力的申绍赐绢百匹，做出风车的羊贲只得赏五十匹，显然天子更看重“道理”。</p>
羊贲说不出太多其中的道理，或者模模糊糊，差一层窗户纸捅不破，他只会做东西。</p>
申绍则总结出了“浮力”的道理，并以此道理指导船只营构。</p>
比如，他觉得尖底船好。</p>
再比如，他基于浮力道理，又建议海船底部各舱分划好功效，最底部放石头压舱，上面一点放货物等等。如果一时找不到石头，申绍甚至觉得可以装水压舱，做好分隔即可。</p>
此论可谓惊世骇俗，汉代有人用砂石压舱，这还可以理解，但你用水压舱？从来没人尝试过。</p>
但申绍却很自信，言必称道理，指出砂石压舱是为了让船吃水更深，倾斜时排开更多水，进而导致水“反扑”，自动将船只扶正，砂石可压舱，水亦可。</p>
他甚至还在清谈时讥嘲那些反驳他的士人乃至少府、都水监的官员，说他们不懂道理，直如盲人摸象般，凭经验觉得怎么做好，然后就这么做，却不知所以然。</p>
他懂大道之理，就敢突破常规，直指本源，比少府、都水监瞎摸索强多了。</p>
邵福听桓温提起此事后，觉得申绍说得挺对的，不过她还是觉得羊贲做出来的东西更实用，更能解燃眉之急。</p>
若明年五月前不能把八棱风车立起来，届时可就要让庄客部曲自己舂米了。</p>
一边想，一边来到了卧室。</p>
丈夫桓温还在天子身边，家里就只有她和孩子。</p>
见母亲回来了，正被侍女领着在外玩耍的桓肇扑了过来， 口呼“阿娘”。</p>
邵福将四岁的儿子抱起，笑道：“阿娘不在家，心都玩野了。”</p>
侍女脸色一白。</p>
邵福示意她离去，然后抱着儿子坐下，道：“该收收心了，过两天随阿娘去汴梁。”</p>
“可是去见阿翁？”桓肇问道。</p>
“阿翁在江州呢。”邵福笑道：“还想他呢？”</p>
桓肇点了点头。</p>
邵福轻轻捏了捏儿子的小脸，道：“去汴梁见你阿爷，还有外翁。”</p>
“外翁好高的。”桓肇惊呼道。</p>
邵福乐了，道：“你外翁最喜欢小童了，阿娘小时候还————”</p>
想了想，决定为父亲保留点面子，只抿嘴而笑，同时也有点淡淡的温馨。</p>
“阿娘，我还是喜欢看人做风车。”桓肇说道。</p>
“连阿爷也不想见了？”邵福惊讶道。</p>
桓肇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他就没和父亲桓温相处过多久。今年一整年都和母亲住在许昌，说是居丧，对父亲的印象都有点模糊了。</p>
“那就更要去了。”邵福用没得商量的语气说道。</p>
说完，又仔细提点了一番比如遇到和他差不多大甚至比他还小的孩童时，礼数要足，因为他们很可能是他的舅舅……</p>
桓肇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还有这么小的舅舅、姨母？</p>
提点完儿子后，邵福又将他交给侍女，自己则开始算账。</p>
腊月十五，她与楚王一家乘车北上，数日即至汴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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