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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冲进走廊,尽头的房门敞开着,里头摆着张雕花大床,床上铺着崭新的红绸被面,被子中央放着件男人的青布衫,衣领处绣着朵崖柏图案——正是老汉说的,老板娘男人最爱采的药材。墙上贴着泛黄的婚书,男方姓名处空着,只在女方栏写着“陈秀兰”,落款日期是1987年9月14日,正是她男人进山前一天。
“客官看够了吗?”老板娘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攥着把木梳,梳齿间卡着几根灰黑色的头发。她缓缓转头,我这才发现她的右耳后方有块烧伤的疤痕,形状竟和钥匙坠上的“归”字一模一样。“他说崖柏能换钱给我治病,”她摸着婚书轻笑,“可崖柏长在万丈悬崖,人掉下去,连骨头都找不回。”
我猛地想起昨夜的纸钱队列,那些纸钱飘向后山的方向,而那里,正是老汉说的“鬼崖”——三十年里,已有七八个采药人坠亡,尸体至今未寻到。老板娘突然逼近,我闻到她身上传来浓烈的松香,像是用尸油泡过的防腐剂味道:“客官带的登山绳借我用用吧?他说不定还挂在崖壁上,等着我拉他回家呢……”
我转身就跑,却发现整个客栈的走廊在无限延伸,每扇门上的房号都在跳动,从302变成307、314,最后全部变成“0”。老板娘的脚步声在身后“嗒嗒”作响,混着木梳刮过头皮的“沙沙”声。当我终于撞开大门时,晨光中哪有什么客栈,只有座破旧的土地庙,庙前的香案上摆着半碗冷粥、三朵纸花,以及枚刻着“归”字的铜钱。
后来我在山脚下的村落打听,才知道三十年前确有个叫陈秀兰的女人,在新婚次日目送丈夫进山采药,从此再未归来。她每天都会在村口挂两盏灯笼,直到油尽灯枯,自己也消失在茫茫雾海。而那座时隐时现的客栈,山民们都说,是陈秀兰用三十年的怨气搭的“等魂楼”,专门困住迷路的外乡人,问他们借一样东西——或是登山绳,或是手电筒,或是一声“我帮你找”,因为她怕丈夫在崖底黑得看不见路,等不到她的灯笼。
如今路过那片山林,每逢雨夜仍能看见雾中有两盏红灯笼飘摇,忽明忽暗。有驴友曾在鬼崖下捡到过腐朽的登山绳,绳头系着朵风干的白菊,和当年老板娘鬓角别着的一模一样。而我始终记得,那张纸条上未干的泪痕,以及她梳齿间的灰发——原来最可怕的不是鬼,是等一个人等成了鬼,却永远等不到那个人踩着月光,接过她手中的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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