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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氏鬼碑·长吉体》

老井苔腥唾碧鸮,算珠凝血字,蚀作廿年刀。

娘亲断甲缝春褛,线头系我脐带烧。

剑光扫过处,哀魔的躯壳寸寸剥落,露出核心冻着的那滴井底血——正是母亲断指坠缸时,溅在他眉心的那滴冰珠。

珠内封印的并非仇恨,而是林秀娥推盖前最后一抹笑,唇角糖丝比星河更亮。

白霜的挽月剑在万丈外哀鸣。

她看见陆归尘的霜发正化作《莫问》残碑的雪屑,每一粒都裹着布庄染缸的酸涩。

当他将无痛剑捅进自己丹田时,爆开的不是道体,而是那年米缸里未吃完的麦芽糖:

——糖浆在空中重凝成琥珀,内封的却是完好无损的陆氏门庭:父亲拔高第七道刻痕的裁布刀,母亲呵斥时偷塞糖块的指尖,三叔公醉醺醺撒向麻雀的茯苓糕屑,正落进《药师经》装订线的血痂里。

「?莫问寂

雪葬门框七寸痕」

金丹化时。

像母亲熬过三更的麦芽糖,

突然失了黏性。

六千年道行簌簌褪下金箔,露出原本的模样——不过是七岁童子藏在米缸底的那把糖渣,沾着灭门夜的月光与父亲算珠上的血锈。

白霜的剑\"铮\"然垂落。

剑尖挑起的不再是寒芒,

而是一缕糖丝,在晨光里拉出九十九世走马灯:

比丘的钵盂盛着妓女的胭脂泪,

屠夫的刀锋缠着货郎拨浪鼓的红绳,

罗汉金身下压着半块发霉的茯苓糕,糕上还留着三叔公的牙印。

修为散尽时,他尝到了甜。

真正的甜——

是母亲断甲缝里剔出的糖晶混着血,

是父亲量衣尺第七道刻痕中渗出的蜜,

是灭门那夜,

米缸底部未化完的冰糖,

被他的体温,暖了二十年。

井水忽然清了。

他看见自己的倒影:那些金身、神通、境界,都像糖画遇了潮,正融成一张稚童的脸。

水波荡漾时,染缸沉淀的靛蓝渣拼出半部《药师经》,

而经文的第一笔,是母亲推上井盖前,弹进他衣领的那片指甲。

\"陆归尘?\"

白霜的声音像隔着一层糖纸。

他回头,霜发正逆着时光生长,发梢扫过染坊斑驳的墙。

惊起几只寒鸦——它们的羽翼下,藏着母亲未绣完的平安符,针脚里还牵着半截《金刚经》。

货郎的拨浪鼓声近了。

他摸出三枚铜钱,其中一枚突然透明,照见里面冻着七岁那年的星空。

当指尖温度传过去,铜钱便化作菩提叶,叶脉里淌着父亲教他打算盘的口诀:\"一退六二五……\"

晨光穿透时,整座幽冥开始褪色。

修士们的伤口结晶成蜜,魔种在东门截云丹田里酿成了醪糟。

白霜的冰泪坠地成泉,泉中游着当年的蝌蚪,正用尾巴临摹《心经》最后一偈:\"揭谛,揭谛……\"

陆归尘倚着染缸,看自己空荡荡的丹田——

没有金光万丈,没有霞举飞升。

只有母亲偷塞进他衣袋的那块糖,正在虚无中,

化出三千里山河,

最初的甜。

哀魔在甜腥中溶解成一场鹅毛大雪。

陆归尘接住某片雪瓣,上面印着货郎当年摔碎的青花瓷纹——那裂痕此刻蜿蜒成碑,碑文淌着糖浆与血水熬制的墨汁:

「甜到极处即无味,

锈在喉头刃。

七道刻痕量身高,

原是量坟深。」

白霜的冰泪坠地时,整座幽冥山脉响起拨浪鼓的轻晃声——那枚挂在槐树枝头的红绒球,正在某个轮回尽头,等一场永不降临的生辰。

陆归尘的泪腺炸成星屑,每颗泪珠都是倒放的灭门长卷——血从米缸倒流回母亲断指,剑光从父亲咽喉缩回仇人鞘中。

三叔公泼出的劣酒重新凝成琥珀色,茯苓糕渣从麻雀喙尖跃回掌心,碎成《药师经》十二药叉大将的黄金面相。

他尝到逆流的甜腥,喉结滚动间,井底血水正退潮成母亲熬糖的铜锅清露。

「莫问甜处甜非甜,

血凝舍利照大千。」

哀魔的剑身突然软化,化作母亲缝制布老虎的银针。

针尖挑开他丹田时,飞溅的不是金丹碎片,而是七岁生辰那日打翻的糖浆——此刻正在虚空重组,凝成药师佛左手的青璃药钵。

钵中倒映的不是灭门惨案,而是九十九世轮回里。

他时而为屠夫斩鸡。

时而为高僧捧钵。

母亲的断指始终化作佛前优昙。

在他每世眉心烙下朱砂。

「茧非茧,是卿断指缠的线;

痛非痛,乃佛垂眸落的尘。」

陆归尘的脊骨突然迸出《金刚经》偈语,每节椎骨都在诵念「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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