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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好的修脚刀并未被秦观山束之高阁,反而成了他每日枯坐窗畔时,指腹下无声的伴侣。黄铜刀柄在掌心摩挲得久了,竟也染上一点微末的暖意,那点暖意如同寒夜里将熄的残烛,微弱得可怜,却固执地存在着。刀锋的寒光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偶尔一闪,像记忆深处某个固执不肯熄灭的星点,冰冷,锐利,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平板电脑上那个鲜红的“28”,如同一个沉默的刻度,丈量着通往一个巨大空洞的距离。时间在这间被恒温系统笼罩的屋子里,黏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漫长而费力。他有时会对着那冰冷的刀锋出神,浑浊的眼底映着一点金属的寒芒,仿佛透过这狭窄的刃口,能窥见某个幽深的、被遗忘的隧道。
门铃是在一个阴沉的午后响起的。那声音并不急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静的客厅里漾开一圈涟漪。陈姐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去开门。秦观山依旧坐在窗边,握着刀的手指却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节泛出一点苍白。
“爸。”
一个熟悉又遥远的声音,裹挟着门外凛冽的空气和风尘仆仆的气息,清晰地传了进来。
秦观山握着刀的手猛地一紧,黄铜刀柄硌着掌心枯槁的皮肤。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滞涩,转动脖颈,望向门口。逆着玄关处不甚明亮的光线,一个身影站在那里,正弯腰换鞋。深色的羽绒服裹着并不算高大的身形,肩上落着未完全掸去的、细碎的雪花,很快在温暖的室内融化成深色的水渍。头发有些凌乱,鬓角处已是大片的灰白,眼角深刻的纹路如同刀刻,无声诉说着岁月的风霜。是他唯一的儿子,秦志远。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陈姐,直直地投向窗边的父亲。那双眼睛,曾经明亮锐利,此刻却沉淀着疲惫,像蒙尘的旧玻璃,但在那层尘灰之下,一种复杂的光正剧烈地翻涌——焦虑、关切、长途跋涉的劳顿,还有一丝深藏的、几乎被岁月磨平的孺慕。
秦观山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他想应一声,嘴唇却如同被冻结的河面,开合了几次,最终只发出一个含混的、沙哑的气音:“嗯。” 目光却像生了根,牢牢地钉在儿子身上,看着他脱下厚重的外套,看着他略显笨拙地拍打着身上的雪水印迹,看着他换好拖鞋朝自己走来。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秦观山沉寂已久的心弦上,发出沉重而陌生的回响。
秦志远走到近前,没有立刻坐下,只是微微俯身,视线与坐在沙发里的父亲平齐。他的目光扫过父亲枯槁的面容,深陷的眼窝,最后落在他紧握在膝头的那把修脚刀上。那黄铜刀柄的光泽和刀锋的冷冽,让秦志远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和更深的了然。他张了张嘴,声音带着长途飞行后的干涩:“您……还好吧?晓晓爸电话里说您前阵子咳得厉害。”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只化作一声短促而沉重的叹息,“我请了假,回来陪您一阵。” 他口中的“晓晓爸”,是他的儿子,秦观山的孙子。那个更年轻的生命,此刻在千里之外奔忙,将这份探视的责任,隔着遥远的时空,沉沉地压在了秦志远的肩头。
秦观山依旧沉默着。他只是更紧地握了握手中的刀,刀柄冰冷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他微微点了点头,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执拗,将握着刀的手向上抬了抬,动作滞涩得如同生锈的机械,将那重新磨砺出锋芒的刀尖,微微指向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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