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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观山终于缓缓抬起了头。泪痕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蜿蜒,如同干涸的河床重新流过溪水。他浑浊的目光先是落在儿子低垂的、同样布满泪痕的脸上,又缓缓移向那只被仔细擦拭过的脚。脚掌上那顽固的、如同盔甲般的硬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近乎陌生的轻松感,一种被卸下无形重负的轻盈。最后,他的目光极其缓慢地转向身侧,落在那只依旧覆盖在他枯槁手背上的、小小的手上。
晓晓仰着小脸,大大的眼睛里还噙着未干的泪水,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黏在一起。她看到太爷爷终于看向自己,小嘴扁了扁,带着浓重的鼻音,怯生生地、轻轻地唤了一声:“太爷爷……”
这一声呼唤,如同最后一缕微风吹过紧绷的弦。
秦观山干涸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滚动着,仿佛有千钧重物在艰难地挪移。最终,那沙哑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冲破了百年的沉寂,冲破了泪水的阻塞,落在了寂静的空气里:
“轻……”
声音微弱如叹息,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客厅里,如同冰层碎裂的第一声脆响。他那只被晓晓小手覆盖的手,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翻转过来,用掌心那点残存的、微弱的力气,极其轻柔地、包裹住了曾孙女那只小小的、温热的手。
秦志远擦拭的动作猛地顿住。他抬起头,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他看着父亲那只包裹着孙女小手的手,看着父亲脸上蜿蜒的泪痕和那双浑浊眼中透出的、微弱却真实的光亮,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更紧地、更轻柔地,握住了父亲那只刚刚卸下百年负累的脚掌。
窗外,巨大的灯火星河依旧沉默地流淌。星河之下,这间寂静的客厅里,那鲜红的“28”在平板的屏幕上无声闪烁。然而这一次,那数字似乎不再仅仅是通往虚无的倒计时,更像一个刻度,标记着某种沉重冰壳悄然碎裂、某种微弱暖流艰难破土的瞬间。三代人的手,以不同的方式,在泪水的浸泡和茧屑的飘落中,第一次如此笨拙又如此紧密地,触碰到了彼此生命深处那从未真正熄灭的、微弱的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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