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第六世,灯笼红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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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这日,永嘉公主染了风寒。兰乔曦彻夜未眠地守在榻前,天蒙蒙亮时才得空回偏殿歇息。她揉着酸胀的太阳穴,刚推开房门,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
\"谁?\"兰乔曦警觉地环顾四周,屋内空无一人,只有案几上多了一个精致的锦盒。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方素白丝帕,上面绣着几枝红梅,角落里还题着两句诗:\"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字迹清隽挺拔,正是任安宰的手笔。
兰乔曦心头一热,将丝帕贴在脸颊。自从上次在顾宥泽别院匆匆一见,已过去半月有余。她正要将帕子收好,忽然发现盒子底层还藏着一张小笺:\"今夜子时,御花园梅林相见。安。\"
指尖微微发颤,兰乔曦将信笺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每月十五的约定提前了,任安宰定有要事相告。她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既期待又忐忑。
\"兰姑娘可在?\"门外传来小宫女的呼唤,\"公主醒了,说要见您。\"
兰乔曦匆忙藏好丝帕,整理衣襟出门。这一忙就是一整天,直到晚膳时分,永嘉公主服药睡下,她才得空喘口气。
\"乔曦,你脸色很差。\"永嘉公主虚弱地拉着她的手,\"今晚别守夜了,好好休息。\"
兰乔曦感激地福身:\"谢公主体恤。\"
回到偏殿,兰乔曦换上一身素净衣裙,对着铜镜将发髻挽得更紧些。镜中人眼下泛着青影,嘴唇因连日劳累而失了血色。她抿了抿口脂,又觉得太过刻意,忙用帕子擦去。
子时的更鼓远远传来。兰乔曦轻手轻脚地溜出寝殿,借着月光向御花园摸去。夜露打湿了绣鞋,凉意顺着脚底往上爬。她拢了拢衣襟,忽然听见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
\"谁?\"兰乔曦猛地回头,小径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她加快脚步,终于来到梅林。秋日的梅树只剩枯枝,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林中空无一人,兰乔曦刚要松口气,忽然被人从背后捂住口鼻。
\"别出声,是我。\"熟悉的气息拂过耳畔,任安宰松开手,将她转向自己,\"吓着你了?\"
月光下的任安宰穿着寻常侍卫服饰,眉目间满是疲惫与焦虑。他紧紧握住兰乔曦的手:\"曦儿,大事不好。我查到鹤珍珍与礼部侍郎兰明德有勾结,他们似乎在谋划什么...\"
\"兰明德?\"兰乔曦浑身一颤,\"就是那个顶替我父亲功名的人?\"
任安宰点头:\"不仅如此。鹤珍珍每隔半月就会秘密出宫,与兰明德在城西一处宅院密会。我跟踪过一次,听见他们提到'红丸'二字...\"
\"红丸?\"兰乔曦突然想起父亲遇害那晚,门楣上挂着的红灯笼,\"难道是...\"
话音未落,梅林外突然亮起一片火光。数十名侍卫举着火把冲进来,为首的正是鹤珍珍。她一身绯红宫装,在火光映照下宛如厉鬼。
\"好啊!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在此私会!\"鹤珍珍厉声喝道,\"给我拿下!\"
任安宰将兰乔曦护在身后:\"鹤小姐误会了。下官巡夜至此,恰遇兰姑娘为公主采露水...\"
\"采露水?\"鹤珍珍冷笑,\"那这是什么?\"她从袖中抖出一方丝帕——正是任安宰送给兰乔曦的那块!
兰乔曦脸色煞白:\"你...你怎么会有...\"
\"来人!\"鹤珍珍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把这私相授受的贱婢押去慈宁宫!任大人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一并拿下!\"
侍卫一拥而上,粗暴地将两人分开。兰乔曦挣扎着回头,只见任安宰被按倒在地,口中仍高喊:\"曦儿无辜!是我强迫她来的!\"
慈宁宫内灯火通明。太后端坐上位,面色阴沉。顾宥泽立于一侧,脸上看不出喜怒。兰乔曦被按着跪在地上,膝盖磕在冰冷的金砖上,疼得钻心。
\"哀家待你不薄,你竟做出这等丑事!\"太后拍案怒斥,\"说!你们私会多久了?\"
兰乔曦额头触地:\"太后明鉴,奴婢与任大人只是旧识,今夜确有要事相告...\"
\"要事?\"鹤珍珍嗤笑,\"姑母,这贱婢分明是在狡辩!您看这帕子上的情诗,还有...\"她突然从兰乔曦腰间拽下一个香囊,\"咦?这里面是什么?\"
香囊被撕开,几粒红色药丸滚落在地。太后脸色大变:\"红丸?!\"
顾宥泽一个箭步上前,拾起一粒药丸细看,眉头紧锁:\"确是红丸。\"
\"好啊!\"太后勃然大怒,\"不但私通外臣,还敢携带禁药!说!这药是给谁准备的?\"
兰乔曦彻底懵了:\"太后明鉴,这不是奴婢的东西!奴婢从未见过...\"
\"还敢抵赖!\"鹤珍珍厉声打断,\"姑母,孙女早就发现这贱婢不对劲。前几日她还偷偷打听皇上日常起居,定是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思!这红丸,八成是想用在皇上身上!\"
兰乔曦如坠冰窟,浑身发抖:\"不...不是的...太后...\"
\"搜她的住处!\"太后厉声下令。
不过片刻,侍卫回报:在兰乔曦枕下又发现数粒红丸,还有一张写满皇上行程的纸条。铁证如山,兰乔曦百口莫辩。
\"拖下去,杖毙!\"太后怒喝。
\"太后且慢。\"顾宥泽突然出声,\"此案牵连甚广,不如交由东厂彻查。若她还有同党...\"
太后沉吟片刻:\"也罢。但这贱婢不能再留在永嘉身边。即日起贬入浣衣局,待查清后再行发落!\"
兰乔曦被粗暴地拖出殿外。经过顾宥泽身边时,她抬头望向他,眼中满是绝望与哀求。顾宥泽的目光深不可测,只是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浣衣局的日子比地狱还难熬。当第一缕秋阳刚爬上灰褐色的墙头时,兰乔曦就被管事嬷嬷用藤条抽醒了。粗布衣裳摩擦着昨夜未愈的鞭伤,每走一步都像有无数钢针在扎。井台边早已排满了木盆,堆成小山的宫装散发着汗酸与脂粉混杂的浊气——那是昨日宴会上嫔妃们换下的华服。
\"愣着作甚?\"张嬷嬷一棍子敲在她腿弯处,\"今日不洗完这些,休想吃饭!\"
兰乔曦踉跄着跪在青石板上。秋日的井水泛着森森寒气,指尖刚触到水面就冻得发麻。她咬破嘴唇忍住颤抖,将整条手臂浸入水中。昨日裂开的伤口遇到冷水,顿时翻出粉色的嫩肉,血丝像红蚯蚓般在水面蜿蜒散开。
\"哟,咱们的'兰贵人'娇气得很呐。\"梳着高髻的胖宫女故意撞翻她的木盆,\"听说在永嘉公主跟前,连帕子都不用自己拧呢。\"
污水溅湿了兰乔曦单薄的衣衫,周围响起一片嗤笑。她沉默着重新打水,指甲缝里嵌着的皂角渣刺进肉里,随着搓衣动作越扎越深。那些金线密织的龙纹凤尾服浸水后沉得像铁块,她必须用全身力气才能拧动。腰间的淤青被粗布腰带磨破了皮,血水混着汗水在衣料上晕开暗色的花。
午膳时分,其他宫女三三两两蹲在廊下吃饭。兰乔曦刚领到自己的杂粮馒头,就被不知谁伸出的脚绊得扑倒在地。馒头滚进泥水里,立刻被踩成黑乎乎的饼。
\"对不住啊。\"鹅蛋脸宫女假惺惺地惊呼,\"没瞧见地上有只落水狗呢!\"
胃袋痉挛着发出哀鸣,兰乔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晨起时偷藏的半块硬饼还在袖中,可她现在连抬手的气力都没有了。西风卷着枯叶掠过庭院,把井台上晾着的衣裳吹得猎猎作响。她望着其中一件杏红色的襦裙——那分明是鹤珍珍昨日穿过的,裙摆上还沾着酒渍,像极了凝固的血。
日头西斜时,她的手指已经肿胀发白,指关节处裂开的口子里能看见森白的骨茬。最可怕的是右手中指,指甲整个翻起,只剩下一点皮肉连着,每次碰到衣料都疼得眼前发黑。可她不敢停,身后嬷嬷的藤条正虎视眈眈地等着偷懒的人。
\"贱人!\"
一桶冰水突然从头顶浇下。兰乔曦呛得睁不开眼,鼻腔里火辣辣地疼。粗壮的刘宫女揪着她的发髻将人拎起来,发丝断裂的细微声响在耳中放大成雷霆。
\"就凭你也配肖想皇上?\"刘宫女獠牙般的黄牙抵在她耳畔,呼出的热气带着蒜臭,\"知道浣衣局上个月吊死的杏儿是怎么没的吗?她也是做梦想当主子...\"
污水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兰乔曦透过模糊的视线,看见周围宫女们兴奋涨红的脸。有人正用火钳拨弄炭盆,通红的炭块在暮色中格外刺目。
\"我没有...\"她的辩解被一记耳光打断。左耳顿时嗡嗡作响,嘴里泛起铁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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