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玉符染血指，荒径引凶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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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槁的身影，踏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那被巨石封死的裂隙。古铜色的皮肤紧裹着暗金神骨，嶙峋的身躯在幽暗的石窟中拉出一道沉默而凶戾的剪影。身后，青铜碑上那一行泣血的字迹——“弑师叛道‘清虚子’，窃玄帝残章，污血染神锋，立伪门六百载”——如同永不愈合的伤口，在死寂中散发着刺目的殷红光芒，无声地嘲弄着六百年的伪善。

裂隙之外，是更广阔的、被遗忘的不周墟深处。断壁残垣如同巨兽的骸骨，在亘古的尘埃中静默。破碎的石柱直刺铅灰色的天穹，其上残留着早已模糊难辨的古老符文，诉说着早已湮灭的辉煌。空气污浊而沉重，弥漫着浓郁的腐朽与死寂气息，仿佛时光本身在这里沉淀、凝固了数千年。

他停下脚步。暗金色的瞳孔如同无波的古井，倒映着这片荒凉的废墟。八百年的沉睡，并未磨灭他对此地的熟悉感。那些扭曲的路径，坍塌的拱门，被风沙半掩的祭坛残基……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印记，指引着方向。

没有迟疑。他迈开脚步，踏入了这片被时间遗弃的领域。古铜色的赤足踩在厚厚的尘埃与碎石之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这绝对的死寂中却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碎了凝固的时光，搅动了沉积万古的尘埃。一股无形的力场随着他的行走悄然弥漫，那是万化归墟诀运转时自然散发的吞噬与凶戾气息，如同无形的篝火，在死寂的冰原上点燃，驱散着萦绕不散的阴冷死气。头顶厚重如铅的阴霾云层，似乎也被这股无形的力量搅动，隐隐有了一丝松散的迹象，透下几缕更为清晰却依旧冰冷的光线。

他沿着记忆中模糊的路径前行。方向并非明确的不周墟边缘，而是指向当年他被围杀、被封印的那片区域。血玉在胸前平稳而有力地搏动，如同最精准的罗盘，感应着那柄“镇邪古剑”上残留的、属于清虚子的污秽气息，也感应着这片土地上曾经洒落的、属于他自己的鲜血与绝望。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暗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视线穿透前方弥漫的尘埃与断壁的阴影，锁定了数百丈外，一片相对开阔的碎石滩边缘。那里，并非死寂。

三道身影，身着统一的白色云纹道袍，袍袖在污浊的微风中轻轻摆动，如同三朵不合时宜地开放在废墟中的白莲。他们呈三角站位，隐隐拱卫着中央一个悬浮于离地三尺的青铜罗盘。罗盘约莫尺许方圆，表面刻满复杂星图，中心镶嵌着一枚不断闪烁着微弱金光的玉石，此刻正缓缓旋转，散发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涟漪，如同水波般扫过周围的断壁残垣。

为首一人，约莫三十许年纪，面皮白净，颌下三缕短须，气质沉稳，目光锐利如鹰，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手中罗盘指针的每一次细微偏转。他气息凝练，隐有罡风在周身流转，显然已踏入真罡之境，正是此行领队的“玄枢子”。他身后左右各立一人。左侧青年稍显稚嫩，神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好奇，目光不断扫视着阴森可怖的废墟环境，是入门不久的“明心”。右侧则是个面容冷峻的中年道人，背负一柄连鞘长剑，眼神警惕，气息沉稳，名为“守拙”。

“玄枢师兄，此地死气浓重，污浊不堪，灵机更是稀薄紊乱至极。那‘镇世青铜牒’真的会在此地显化异象？” 明心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安，“我们已在此搜寻三日，罗盘所指方位飘忽不定，莫非是这‘寻龙定星盘’受此地诡异气机干扰，失灵了？”

玄枢子眉头微蹙，目光依旧不离罗盘：“休得胡言！此盘乃门中重宝，更得掌教真人亲自加持‘天枢正气’，岂会轻易失灵？青铜牒乃九洲祖器，承载万古气运，其异动关乎天地大局，岂是儿戏？我等奉掌教法旨而来，纵使此地是幽冥鬼蜮，也定要探个究竟！” 他语气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守拙沉声道：“明心师弟，谨慎些。此地乃上古不周墟，凶险莫测。方才罗盘指针曾剧烈震颤，金光陡然大盛，直指这片区域中心，绝非寻常。定有异变发生，我等需打起十二分精神。”

明心被师兄训斥，又听守拙之言，脸色微白，连忙噤声，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剑柄。

就在这时！

悬浮的青铜罗盘猛地一震！中央那枚玉石金光暴涨，如同点燃了一颗微缩的太阳！指针如同疯魔般剧烈旋转，发出尖锐的嗡鸣！最终，指针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按住，带着一种近乎悲鸣的颤抖，死死地、笔直地指向了玄枢子三人身后——那片断壁残垣的阴影深处！

“在那里！” 玄枢子瞳孔骤缩，厉喝出声！真罡境的气息瞬间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周身淡金色罡气流转，隐隐形成护体气罩！他猛地转身，手中已多了一柄尺许长的玉如意，如意顶端镶嵌着一颗温润明珠，此刻正散发出柔和的清辉，试图驱散前方的阴影与死气！

守拙反应更快！背后长剑“锵啷”一声自动弹出剑鞘，化作一道清冷匹练，瞬间落入他手中！剑身嗡鸣，一层凝练的淡青色剑气吞吐不定，寒气四溢，显然修为亦是不俗！他一步踏前，将还有些发懵的明心护在身后，剑尖直指那幽暗的阴影！

明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得心脏狂跳，手忙脚乱地拔出佩剑，剑尖却在微微颤抖。

阴影深处，死寂的尘埃缓缓沉降。

一个枯槁、嶙峋的身影，如同从墓穴深处爬出的古老尸骸，一步一步，踏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出断壁的遮蔽，暴露在罗盘的金光和玉如意的清辉之下。

古铜色的皮肤紧贴着棱角分明的骨架，深陷的眼窝里，两点深邃的暗金色漩涡冰冷地旋转，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源。他赤着双足，踏在碎石之上，无声无息。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灵魂本能战栗的凶戾、死寂与毁灭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随着他的出现，瞬间淹没了这片区域！寻龙定星盘发出的金光如同遇到了克星，竟被那股气息压制得瞬间黯淡下去，指针疯狂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妖…妖魔？！” 明心骇然失声，脸色惨白如纸，握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眼前的存在，超出了他对“邪祟”的所有认知！那绝非寻常鬼物，更像是一尊从万古沉眠中苏醒的、以死亡和毁灭为食的太古凶神！

“好重的死气与凶煞！” 守拙眼神凝重到了极点，手中长剑青芒更盛，剑气如同实质的冰锥，锁定着那道枯槁身影。“阁下是何方神圣？为何现身于此？天枢门在此执行要务，还请速速退去，免生干戈！” 他强自镇定，试图以宗门威名震慑对方。

玄枢子目光死死盯着那道身影，尤其是对方胸前那块紧贴胸骨、正随着呼吸（如果那还能称之为呼吸）微微起伏、散发着晦暗血光的玉玦！他手中玉如意的清辉，在靠近那玉玦时，竟如同泥牛入海，被无声无息地吞噬、湮灭！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古老而深刻的厌恶与悸动，让他瞬间汗毛倒竖！

“不对！是…是那东西的气息！” 玄枢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精光，“还有…还有这凶煞死气…与八百年前…祖师手札中记载的…那尊被镇封的…‘万化邪魔’…一模一样！它…它竟然真的未死？！”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炸响在他脑海！

“什么？万化邪魔？！” 守拙闻言，亦是脸色剧变！作为门中资深弟子，他自然知晓那被视为禁忌的古老传说！那是足以倾覆九洲的绝世凶物！

“杀！” 玄枢子再无半分侥幸！眼中瞬间被无尽的杀意和一丝隐藏极深的贪婪取代！他猛地将玉如意高举过头顶，口中急速念诵咒文：“煌煌天枢，正气长存！诛邪灭魔，涤荡乾坤！镇！”

嗡！玉如意顶端的明珠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一道凝若实质、带着堂皇正大诛邪之意的炽白光束，如同天罚之矛，撕裂污浊的空气，带着净化一切的威势，狠狠轰向那枯槁身影的头颅！光束所过之处，弥漫的死气如同冰雪消融！

几乎在玄枢子出手的同时，守拙也动了！他深知面对此等传说中的凶物，绝不能有丝毫保留！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越龙吟，剑身上铭刻的符文瞬间点亮！他身随剑走，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青色惊虹！剑光并非直刺，而是瞬间分化出数十道凝练无比的剑气残影，如同狂风暴雨，笼罩枯槁身影周身要害！每一道剑气都带着冻结经脉、撕裂神魂的森然寒意！正是天枢门镇派剑法“北斗寒星剑”中的杀招——**星陨寒潮**！

两人配合默契无间，一远一近，一正一奇，瞬间封死了枯槁身影所有闪避空间！炽白光束锁定神魂，寒星剑气冻结肉身！这是足以瞬杀寻常真罡巅峰强者的绝杀之局！

面对这足以令山河变色的联手一击，那枯槁的身影，依旧只是静静地站着。深陷眼窝中，两点暗金色的漩涡缓缓旋转，倒映着那炽白的光束和漫天的青色寒星。没有闪避，没有格挡，甚至没有一丝气息的波动。仿佛那足以毁天灭地的攻击，在他眼中，不过是拂面而过的尘埃。

直到那炽白光束距离头颅不足三尺！直到那最先袭来的几道森寒剑气已刺破他古铜色的皮肤，留下几道微不可查的白痕！

他动了。

动作简单到了极致，也快到了极致！

一只覆盖着古铜色皮肤、指骨嶙峋的手掌，如同撕裂了时空的界限，突兀地出现在那炽白光束的正前方！五指张开，掌心之中，那个微小的、玄奥的暗金符文再次一闪而逝！

“嗤——！”

如同滚烫的铁块投入冰冷的深潭！那蕴含着天枢诛邪正气的炽白光束，在触及掌心的刹那，竟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便如同被一张无形的饕餮巨口，瞬间吞噬得干干净净！连带着玉如意顶端明珠的光芒都猛地一黯！

玄枢子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惊骇！他灌注了全身真罡的全力一击，竟被如此轻描淡写地……抹去了？！

与此同时，那只刚刚吞噬了诛邪光束的手掌，五指猛地一屈！朝着身侧漫卷而来的青色剑潮，随意地，一抓！

“锵锵锵锵——！”

一阵令人牙酸的、密集如暴雨打芭蕉般的金铁交鸣声骤然炸响！

守拙那足以洞穿精钢、冻结神魂的数十道凝练寒星剑气，在触碰到那只枯爪的瞬间，竟如同脆弱的琉璃撞上了神铁！剑气寸寸崩碎！化为漫天冰晶般的青色光点，四散飞溅！

守拙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巨力顺着剑身狂涌而来！他灌注于剑身的真罡如同纸糊般被撕裂！握剑的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整个人如遭重锤轰击，闷哼一声，口喷鲜血，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手中那柄品质不凡的长剑，竟在倒飞的过程中发出一声哀鸣，剑身之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后方，刚刚鼓起勇气准备配合师兄出手的明心，脸上的狠厉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他眼睁睁看着玄枢师兄的诛邪光束被吞噬，守拙师兄的绝杀剑招被一爪破去，人如败革般吐血倒飞！这哪里是什么战斗？这分明是…碾压！是蝼蚁面对神魔般的绝望差距！

“不…不要过来！” 明心亡魂大冒，所有的勇气瞬间崩溃！他尖叫着，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就逃！什么师门任务，什么正道使命，在死亡的恐惧面前都成了笑话！他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然而，他仅仅跑出三步！

一道枯槁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那两点暗金色的漩涡，冰冷地俯视着他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庞。

明心惊骇欲绝，求生的本能让他疯狂挥动手中的长剑，毫无章法地刺向对方！剑光散乱，徒劳无功。

枯骨般的手掌，如同捏碎一只雏鸟般，随意地探出。轻易地穿过了那散乱的剑光，精准地扣住了明心脆弱的咽喉。

“呃…” 明心的尖叫戛然而止，化为一声短促的呜咽。他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拼命挣扎，双脚离地乱蹬，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哀求。

枯骨的手指，没有丝毫怜悯。暗金色的指骨微微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