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兵临城下,最后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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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若雪的手指在牛皮包内层摸索片刻,摸出枚雕着缠枝莲纹的铜印。
铜面被岁月磨得发亮,边角还沾着去年整理绸缎账册时蹭上的靛蓝染料——那是顾氏绸庄的关防大印,原该锁在上海老宅的檀木匣里。
\"这是今早让老周从货轮上追回来的。\"她将印章轻轻按在摊开的授权书上,朱砂在宣纸上洇开个圆润的红团,\"去年冬天你在苏州河仓库签第一批设备转移协议时,说'商战要讲规矩,可家国存亡,规矩得活人定'。\"
顾承砚的呼吸突然一滞。
他看见她眼尾泛着薄红,却比任何时候都亮,像雪后初晴的屋檐,冰凌挂着太阳,脆生生的,偏又烫得人挪不开眼。
\"若雪——\"他伸手去碰她的手背,却被她反握住,指腹抵着他掌心里新磨的茧,\"我是你的账房,也是你的妻子。\"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敲在他心尖上,\"你在哪里,我就在哪。\"
指挥所的挂钟又敲了十下。
顾承砚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南京码头,炸弹炸碎了半座仓库,她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却笑着说:\"顾少,咱们的织机还剩十七台,都在江底沉着呢——等打完仗,我陪你捞上来。\"
他喉结滚动两下,终究只说了句:\"委屈你了。\"
苏若雪却笑了,指尖抚过他领口歪斜的盘扣:\"当年在上海,你替我挡了松井商社的泼漆,我躲在你身后,闻见你身上的墨香混着油漆味,就知道——\"她顿了顿,\"有些事,总得两个人一起扛。\"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窗户时,商会护卫队的钢盔已经在巷口闪起冷光。
顾承砚站在台阶上,看小吴跑前跑后地发指令,护卫队队长老周正带着人往路口搬沙袋,机枪架在高处,枪口对着通向码头的必经之路。
\"张阿大带二十个兄弟伪装成难民,\"他扯着嗓子喊,声音被风撕成碎片,\"每人怀里塞半块霉饼,裤脚沾点泥——记住,遇见日军盘问,就说去汉口投亲戚,别往设备仓的方向看!\"
人群里挤过来个瘦高的搬运工,正是今早啃冷馒头的老陈。
他脸上抹了层锅底灰,破棉袄露出的棉絮沾着草屑,却把怀里的布包捂得严严实实——里面是顾承砚让苏若雪连夜抄的武汉地下党联络暗号。
\"顾少,\"老陈瓮声瓮气地喊,\"我家那小子在汉口读师范,说日本人的地图都是错的,我给他带两斤盐,顺道......\"他搓了搓手,\"顺道给您探探路。\"
顾承砚拍了拍他肩膀,掌心触到硬邦邦的布包,突然想起苏若雪今早说的话:\"这些工人哪里是在搬设备?
他们搬的是念想,是往后能抬头做人的底气。\"
傍晚时分,第一声枪响刺破了江雾。
顾承砚和苏若雪站在商会顶楼,风卷着硝烟味往领口钻。
远处黄陂方向的天空像被泼了墨,黑烟裹着火光翻滚,偶尔有流弹擦着楼顶的瓦片飞过,叮的一声撞在水塔上。
\"松井那老东西的先遣队到了。\"顾承砚摸出怀表,指针刚过五点。
他记得苏若雪今早核对的船期表——最后一班货轮将在明早五点启航,此刻码头上的设备应该已经装了七车,剩下的三车织机还锁在仓库,钥匙在老陈怀里。
苏若雪突然拽了拽他衣袖。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江滩边的芦苇丛里有几点暗黄的光——是护卫队设的暗哨,每盏灯代表一个安全岗。
\"你看,\"她轻声说,\"他们都还在。\"
顾承砚握紧她的手。
她的手比早上更凉,指节却硬得像块玉。
他想起昨夜在仓库,她借着月光给最后一批纱锭贴封条,封条上的\"顾\"字是她亲手写的,墨迹未干时被风掀起一角,她追着跑了半间仓库,发簪散了,头发披在肩上,却笑得像个孩子。
\"若雪,\"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无论结局如何,我们都不会后悔。\"
苏若雪仰起脸,睫毛上沾着硝烟的细灰:\"我后悔的是......\"她突然笑了,\"后悔没在上海的时候,多给你熬几碗红豆粥。
那时候你总说'商战如棋,要熬得住',可我知道,你胃不好......\"
话音未落,夜空中突然划过一道白光。
流星拖着火尾,从黄陂方向直奔向长江,转瞬就消失在硝烟里。
顾承砚抬头时,风裹着更浓的硝烟味扑来。
他听见楼下传来老周的吆喝声,护卫队开始收最后一道路障;听见江滩的芦苇丛里,暗哨的灯一盏盏熄灭——那是转移的信号。
苏若雪的银镯子在风里轻响,像极了他们初遇时,上海弄堂里飘着的风铃声。
夜色漫上来时,商会楼顶的风裹着硝烟气息,卷走了最后一声汽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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