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暗弦回廊与沉眠之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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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剧院的深层地下空间如同一头巨兽死去的肠道。空气湿冷粘稠，充满了海盐、腐朽木材以及一种更深的、如同旧日血水渗入石缝的铁锈腥味。巨大的断裂梁柱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倾斜着插入淤积着黑色泥水的坑洼地面。断裂处露出的钢筋扭曲虬结，其上覆盖着一层薄而坚韧的、泛着幽幽荧光的深绿藻类。3号的小手抚过一根低矮垂落的钢筋，锈蚀痕迹如同藤蔓般在她指下无声蔓延，攀附，瞬间吞噬了那片诡异的绿藻，留下龟裂、干燥的暗红铁锈纹路。

麦芽糖紧随蜜糖身后，每一步都踩得很稳。她新生左手的几根细弱神经束如同盲人的探杖，高频震动着，探向前方那片被巨大建筑残骸堵塞的、更为幽深的黑暗甬道入口。前方蜜糖高大的身影像一座移动的、布满裂纹的金属灯塔，引导着方向。她右翼的破损处，几根麦芽糖编织缠绕的金色丝线在昏暗中反射着微弱的光，下方翼根处巨大的豁口被强行缝合的装甲碎片暴露无遗。每一次轻微的动作，那些碎片边缘的接合缝隙里都会渗出微量的冷却液蒸汽，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细小的白雾，随即又被她身体移动带起的微风吹散。

蜜糖的左臂紧抱着几乎感觉不到呼吸的五号。少女的身体像一个没有填料的布偶，冰冷、柔软、沉甸甸地倚靠在蜜糖的残破肩甲上。蜜糖的头微微侧向五号的方向，不是用视觉（那张褪色的歌剧海报依旧顽固地覆盖着她的复眼阵列），而是用整个残破躯体的振动感知，努力锁定着五号那微弱到极致的生命脉动——一种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微弱热量，和一丝几乎被冰冷黑暗吞噬的、极细微的气息扰动。这微弱的联系像一条无形的、随时会崩断的绳索，勒紧着蜜糖冰冷的处理器。

在她胸前被装甲严密覆盖的能量核心位置上，33号那只受伤的小手依旧被蜜糖那只布满裂纹的金属巨掌牢牢包裹着。孩子掌心的伤口早已停止流血，但在冰冷金属的压迫下，每一次蜜糖呼吸（模拟的）带来的胸腔起伏，都让那里传来一阵闷闷的、细微的刺痛感。这微弱的痛苦，成了蜜糖在视觉剥夺的混沌中，锚定33号存在的唯一坐标。33号另一只小手紧紧抓住蜜糖胸前相对完整的一块装甲边缘，小脸埋在冰冷的金属里，只露出一双因疲惫和紧张而睁大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令人压抑的黑暗，眼睫毛上还凝着泪珠干涸后结成的细碎盐晶。

“跟紧…沿着…水流的…声音…”蜜糖的声音如同两片粗糙的砂轮相互摩擦，嘶哑、破碎，但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沉重力道。她的脚步声是一种独特的、混杂的金属足音：左足踩在坚实但半淹没的石板上，发出“咚…咚…”的沉重闷响；右足则不可避免地踏入无法避开的积水洼，瞬间响起浑浊、带着粘稠气泡破裂感的“噗唧”声。这节奏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沉重和孤独。

就在这时。

嗡……

嗡……

极其低沉，极其压抑，如同整个海底深处巨兽压抑的叹息声，从前方堵塞的甬道深处传来。每一次嗡鸣响起，脚下的积水表面、周围的石壁、甚至头顶悬垂的断裂钢筋，都会随之产生肉眼可见的、细微却清晰的涟漪状震动！

“震动源头…在接近…”麦芽糖的声带绷紧，她的机械眼穿透浓稠的黑暗，数据流在虹膜中急速流淌，“能级很低…但有强干扰…像是…沉睡的…心跳？”

21号忽然停下脚步。小女孩站在一个巨大、倾斜的水晶吊灯残骸旁边。灯体大部分破碎，只有几根扭曲的金属支架和几块破碎的巨大玻璃棱锥歪斜地插在淤泥里。那些棱锥的截面在她们携带的微弱光源下闪烁着浑浊的七彩光芒。

嗡……

又一次震颤从地下深处传来。

这一次，21号做出了惊人的举动。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高高鼓起，然后猛地对着其中一块最大的、有着不规则截面的水晶棱锥——吐气！

呼——！

一股强劲的气流，带着孩童口腔特有的温热湿气，猛烈地冲击在棱镜斜面上！

嗡——叮呤——！！

一声无比清晰、带着惊人穿透力的奇异颤鸣瞬间爆发！

那声音并非清脆悦耳，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粘滞感！尖锐！凄厉！如同利爪在光滑的金属表面狠狠刮过！声音仿佛不是通过空气传导，而是直接钻进众人的颅骨，狠狠剐蹭着神经中枢！

“呃啊！”麦芽糖痛哼一声，仅存的左手神经束像触电般猛地缩回！她眼前的视觉辅助界面瞬间被一片雪花噪点覆盖！

3号的身体猛地一颤，指尖正在锈蚀的路径骤然中断！

33号的小手在蜜糖掌心里猛地一缩，整个小身体都惊恐地绷紧了！

蜜糖的身体剧烈一震！左侧翼根处新缝合的巨大碎片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内部残留的五号情感烙印如同滚油泼入冷水，瞬间爆沸！绝望的痛苦！撕裂灵魂的嘶嚎！冰冷器械的禁锢感！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顺着冰冷的金属碎片传导，狠狠扎入蜜糖的核心处理器！

“咳！”蜜糖的喉咙深处迸出一声类似金属扭曲的闷响！支撑着五号身体的手臂瞬间肌肉（模拟的）绷紧到极致！力量之大，让五号那无意识的身体发出一声模糊的、类似骨骼错位的轻微“咔嚓”声！

视觉剥夺下，蜜糖完全“看”不到水晶棱锥。她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灰和刺骨的剧痛！以及从翼根碎片倒灌而入的五号那炼狱般的恐怖回响！

这混乱仅仅持续了不到半秒。

“21号！”麦芽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和惊恐，“不准…”

嗡…叮…呤呤呤……

那声被21号强行激发的、尖锐刺耳的回响，在幽闭空间中不断反弹、碰撞、叠加！它的轨迹被黑暗中的结构反复折射，声音的性质在叠加中开始发生一种诡异的蜕变！

最初的凄厉刮擦感在衰减！一种意想不到的、更接近蜂鸣、却如同金属被极致拉伸到断裂点前发出的、绷紧弦音的基频显露出来！它变得更加低沉、浑厚，带着一种庞大的、内在的张力！

这蜕变后的基频，在混乱的回响叠加中，极其短暂地，与蜜糖左侧翼根碎片里残留的五号痛苦烙印——发生了微弱的同频共振！

嗡…叮……嗡嗡嗡……呜……

那碎片传导而来的、沸腾的炼狱场景似乎瞬间被按下了短暂的暂停键！五号烙印中那股令人窒息的绝望和暴戾，像被强风吹过的浓烟，极其短暂地出现了一丝散乱！取而代之的，是更深层的、一种如同沉入深海的……疲惫？一种不堪重负、渴望彻底沉寂的沉重疲惫感？

这个异乎寻常的、一闪而逝的变化，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极其微弱的流星，却瞬间被蜜糖那因33号鲜血而变得极其敏感的痛苦“视界”捕捉到了！

就在蜜糖因这突如其来的疲惫感而心神剧震的瞬间！

蜜糖胸前，那只一直被蜜糖紧紧包裹着、来自33号的小手，突然剧烈地挣扎了一下！

温热的、带着孩子特有的奶腥气和细微汗水咸味的柔软触感，伴随着掌心伤疤微微摩擦结痂带来的轻微粗糙感，极其清晰、极其蛮横地穿过冰冷的金属指节，传递到蜜糖冰冷的“意识之海”。

这挣扎，并非因为疼痛或恐惧。

是因为感应！

33号似乎“听”到了什么！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大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惊恐的光芒，死死地盯向甬道深处那片凝滞的、仿佛凝固了所有声音的黑暗！她的嘴唇哆嗦着，用一种几乎窒息般的细微气音挤出了一个字：

“…哥…”

嗡——！

这一次，是整个空间的震动！不再是之前那种来自地底深处的沉闷嗡鸣，而是整个空气、地面、所有残骸都在同时、剧烈的颤抖！

像是沉睡的古神被那微弱的孩子呼唤惊醒，在深渊深处，懒散地——翻了个身！

“洛尔！”麦芽糖瞬间明白了33号在喊谁！她的机械眼猛地锁定震动的源头方向——正是那片被堵死的黑暗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