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深潜者与锈蚀摇篮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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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潜者号的舱门在她们身后关闭，发出沉重的、饱含海锈的哐啷声。空气瞬间变得不同，充斥着浓重得令人窒息的海洋咸腥与陈腐的、甜腻过度的润滑油脂混合气息。通道壁上布满厚厚的白色海盐结晶和墨绿色的污迹，如同某种深海巨兽的消化道内壁。脚下踩着粘腻的积液坑洼，每一步都带起浑浊的水花，带着铁锈沉淀物的腥臭。几盏残存的应急灯在天花板排布的厚重线缆缝隙里顽强地闪烁着，投下鬼魅般摇曳的、昏暗惨绿的光晕，每一次闪烁都像垂死生物的喘息，映照着通道壁上流淌下来的锈褐色湿痕，如同干涸的陈旧血迹。

蜜糖走在最前方，仅存的几片破损刃翼如同折断的旗帜垂在身后，随着她的步伐微微震颤，发出细碎、持续、如同枯骨摩擦的“沙沙”声。那张褪色的歌剧海报碎片仍然顽固地覆盖着她裸露的复眼阵列系统，隔绝了视觉，却将四周潮湿粘稠的空气阻力、脚踩积水时不同深浅带来的阻尼感变化、通道深处吹来的带着咸腥死气的微弱气流、甚至是空气中漂浮的霉菌孢子尘埃颗粒触碰装甲的细微触感……无比清晰地烙印在触觉感知领域里，构成一副冰冷、粘腻的黑暗地图。

33号的小手紧握着蜜糖冰冷残破的手指。她的指尖冰凉，微微颤抖着，不只是因为这幽闭环境的阴冷潮湿，更因为某种更深层次的、无法理解的不安。她小小的身体几乎贴在蜜糖腿侧行走，依赖那具伤痕累累的金属身躯带来的唯一暖源。“哥哥…”她细弱的声音在空旷幽深的通道里飘荡，很快被黑暗吞噬，“…还在睡吗？”她另一只小手无意识地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料，蜜糖胸口那灰烬摇篮印记的位置仿佛隔着衣服也散发着微弱的共鸣灼热感。

“在休息。”蜜糖的声音干涩喑哑，像是两片锈铁在摩擦，“安静能…让他好点。”她的脚步节奏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每一步落下的力道和位置都经过精确计算，将足下积水的反冲力和脚下湿滑变形的金属地板震颤转化为可控的信息流。她不需要眼睛，“看”得更深。

“蜜灰区能量屏蔽良好。压力在恢复…但结构应力指数很不稳定…”麦芽糖紧随其后，她的声音带着强烈的金属震颤感。她的机械眼如同两颗高度聚焦的绿色激光点，虹膜中奔涌的数据流如同瀑布冲刷着视网膜。她的新生左手神经束全部伸展出来，像海葵触手般高频颤动着，触碰着空气、布满污垢的冰冷舱壁、脚下积水的波动，捕捉着最细微的物理环境信息。“湿度98%，腐蚀性气体浓度严重超标…21号，你能适应吗？扫描显示你的呼吸道组织暴露在…”

21号——或者说，21号与五号共生意识主导下的这具身体——停了下来。她抬起手，低头看着自己那只覆盖着暗红色纳米流体的手臂。如同流动金属般的表面下，人类皮肤的苍白纹理隐隐约约。呼吸对于她而言，更像是一种维持身体模拟运作的习惯性动作，而非生存必须。但此刻，当她深深吸气，那浓稠的铁锈、死水、油污混合的气息涌入模拟的鼻腔时，她的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不是痛苦，更像是一种……记忆的唤醒？

“没关系。”21号的声音响起，是五号带着些许金属质感的柔和语调，但里面隐隐透着一股来自21号本身的冷硬，“这里……有点熟悉。”暗红色的纳米流体在她脸颊边缘无声流淌，如同微型的液态电路。她那只完好的、属于21号的人类眼睛深处，闪过了一丝难以捕捉的茫然，像是被尘封已久的深海回响。

3号落在最后。她的小手正无意识地、近乎贪婪地抚摸着通道壁上一片未被污垢完全覆盖的裸露合金板。指尖所触之处，暗红色的锈迹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迅速而无声地蔓延、加深，留下蜿蜒扭曲的腐蚀痕迹。“沙沙沙…”细微密集的锈蚀颗粒摩擦声如同某种背景低语。她的小脸在惨绿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眼底深处却燃着一簇奇异的、近乎亢奋的火光。每一次锈蚀的蔓延，都让她身体产生一种不易察觉的、微小的战栗，像是能量的饥渴被暂时填满了一点点。

“3号！”麦芽糖厉声低喝，机械臂猛地一停，“控制锈蚀！你不能在这里随意使用能力！船体结构极其脆弱！任何持续性的腐蚀都会引起连锁…”

嗡！！！

深潜者号船体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沉闷到足以撼动灵魂的呻吟！那不是金属疲劳或断裂的物理巨响，而是某种更为宏大、深沉、带着无尽岁月的哀鸣与愤怒，像是沉眠的深海巨兽被强行唤醒的不悦低吼！

整个通道疯狂地上下抖动！天花板扑簌簌落下大片的盐块和锈蚀金属碎屑！粘稠的积水像受惊的蛇群般窜向四面！那些原本只是微弱闪烁的惨绿应急灯剧烈地明灭不定，几近熄灭！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骤然扑下又骤然被惨绿撕裂！明暗剧烈交替中，所有人的轮廓都如同鬼影般晃动！

“啊——！”33号吓得尖叫，猛地扑进蜜糖怀里，双手死死环抱住蜜糖冰冷的腰腹。小小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蜜糖瞬间稳住重心，刃翼如同铁锚般刺入两侧舱壁！金属刺破锈蚀蒙皮的“噗嗤”声与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尖锐刺耳！她将33号死死护在胸腹处，覆盖着海报的复眼阵列猛然“看”向震源方向——那里，在她以震动感知构筑的“黑暗地图”中，陡然亮起一片无边无际的、混乱狂暴的“猩红海洋”！那“海洋”散发着冰冷、吞噬一切的庞大意志！正是它刚刚发出的愤怒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