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废墟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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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社区中心底层，临时隔离医疗区。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质，混合着消毒水、血腥气、药物和绝望的味道。惨白的应急灯管在低矮的天花板上投下冰冷的光，将一张张或苍白、或青紫、或痛苦扭曲的面孔映照得如同鬼魅。呻吟、压抑的咳嗽、孩童断续的啼哭，在压抑的寂静中断断续续，编织成一首令人心碎的哀歌。

秦博士的隔离服内早已被汗水浸透，黏腻地贴在身上。他俯身在一个剧烈抽搐的少年床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连接少年身体的监护仪器。屏幕上，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疯狂跳动、衰减。

“三号镇静剂！最大安全剂量！快！”他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带着一种近乎崩溃边缘的沙哑。

旁边的护士手忙脚乱地准备药剂，针尖在颤抖。

“没……没用了……”少年旁边，一个头发花白、形容枯槁的老妇人紧紧抓着孙子滚烫的手，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落，滴在惨白的床单上，“秦……秦博士……让他……少受点罪吧……”

秦博士的手猛地一颤，针管差点脱手。他抬起头，看着老妇人眼中那死灰般的绝望，看着少年因缺氧而发紫的嘴唇，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铁钳，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科学的光辉，在这肆虐的、来源不明的神经瘟疫面前，显得如此黯淡无力。第一批基于“灯塔”数据库碎片逆向研制的疫苗，效果微乎其微，甚至引发了更复杂的免疫风暴。希望的火种，在现实的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

隔离区的气密门发出沉重的泄压声，缓缓滑开。

一股带着废土风沙的、粗粝而冰冷的气流猛地灌入，吹散了部分令人窒息的药味。门口的光影里，勾勒出两个相互搀扶、如同从地狱深处爬出的身影。

陆沉熵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温时绯瘦弱的肩膀上。他的脸色是一种死人般的灰败，嘴唇干裂结痂，眼窝深陷，瞳孔深处翻涌着剧烈的挣扎和一种非人的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嘶鸣，嘴角不断有暗红的血沫溢出，浸染了围巾。他的一只手死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仿佛在与无形的怪物争夺着大脑的控制权。脑波稳定仪贴片下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带着幽蓝脉络的色泽，仪器本身发出急促而尖锐的过载蜂鸣。

温时绯同样狼狈不堪，防护服多处破损，脸上沾满沙尘和干涸的血迹，但她的眼神却如同淬火的星辰，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她半拖半抱着陆沉熵，目光穿透隔离区压抑的空气，直直锁定了病床边的秦博士。

“博士！”她的声音嘶哑，却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呻吟与哭泣，“坐标！完整的方舟坐标！还有……灯塔的核心数据库！都在这里！”她艰难地举起另一只手中紧握的、同样布满伤痕的便携终端，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却象征着无限可能的蓝光。

整个隔离区，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的目光，痛苦、绝望、麻木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两个突然闯入的、如同承载着最后希望的身影上。连那个濒死少年的抽搐似乎都微弱了几分。

秦博士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温时绯手中的终端，又看向她身边那个状态明显异常、濒临崩溃边缘的陆沉熵。震惊、狂喜、担忧、以及一种巨大的责任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他脸上的疲惫！

“快！快进来！”秦博士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他几乎是扑了过去，和旁边的医护人员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几乎失去意识的陆沉熵从温时绯身上接过来，安置在最近的一张空床上。动作迅速而专业地连接上各种生命监护设备。

“他的情况……”温时绯看着陆沉熵被搬上病床时那无意识的痉挛和口中涌出的更多血沫，心如刀绞，声音哽咽。

“我知道！我知道！”秦博士语速飞快，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温时绯递过来的终端，“先给我数据！终端！快！”

温时绯毫不犹豫地将终端塞到秦博士手中。秦博士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但他操作的速度却快得惊人。他迅速将终端连接上旁边一台相对完好的分析终端，启动了最高权限的数据传输和解密程序。

屏幕上，代表着庞大数据流的进度条开始飞速滚动！无数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结构图、公式、日志碎片如同瀑布般冲刷着屏幕！

秦博士的呼吸几乎停滞，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翻滚的数据，如同饥饿的旅人看到了绿洲。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得几乎留下残影，过滤、搜索、定位……他在和时间赛跑，和死神赛跑！

“找到了！”几分钟后，秦博士发出一声短促而沙哑的嘶吼！他猛地指向屏幕中央被高亮标出的一段核心数据流！

那并非药物配方，而是一份标记着【意识映射与神经基质重塑技术（方舟核心协议：救赎）】的庞大技术文档！旁边附带着一份极其复杂的、针对特定神经污染源的【深度净化协议】！

秦博士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文档摘要，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意识……上传？神经基质重塑……载体？”他喃喃自语，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猛地转向病床上意识模糊、身体剧烈痉挛、脑波稳定仪蜂鸣声越来越刺耳的陆沉熵，又看向隔离区里无数双充满绝望和最后一丝期盼的眼睛！

一个疯狂、大胆、却又带着唯一生机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黎朔！！”秦博士对着通讯器嘶声咆哮，声音因为巨大的激动和压力而扭曲，“我需要你！现在！立刻！启动社区最高能源储备！接入所有可用医疗舱！目标：方舟核心协议‘救赎’！准备大规模神经接驳！快！！！”

“萤火”社区中心深处，一间临时被改造成“方舟”协议执行室的巨大地下仓库。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和高压电流的嗡鸣。粗大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能源管线如同巨蟒的血管，从仓库四壁延伸出来，汇聚到中央区域。在那里，数十台从废墟中抢救修复、或从潘多拉实验室缴获的旧式医疗舱被紧急串联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庞大而复杂的阵列。每台医疗舱的透明舱盖下，都静静躺着一个陷入深度昏迷的感染者，包括那个濒死的少年和哭泣的老妇人的孙子。他们的身体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管线，生命监护仪发出的微弱光芒在幽暗中闪烁，如同风中残烛。

仓库中央，是两台特殊的、体积更大的医疗舱。一台里面躺着陆沉熵。他全身插满了感应电极和输液管，脸色灰败如纸，身体因剧烈的神经冲突而不断抽搐，口鼻中持续溢出带着幽蓝光点的血沫。脑波稳定仪早已被取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覆盖住他整个头颅的、闪烁着复杂光路的银色头环。旁边的监护屏幕上，代表他意识活动的波形混乱到了极点，如同沸腾的岩浆，不断冲击着危险的红色阈值。另一台空着的医疗舱，舱盖开启，等待着它的“乘客”。

温时绯站在陆沉熵的医疗舱前，隔着冰冷的透明舱盖，手指轻轻抚摸着，仿佛想透过那层阻碍，触摸到他痛苦的灵魂。她的脸色同样苍白，眼中布满血丝，但眼神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你确定要这么做？”黎朔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这位铁打的汉子，此刻脸上也布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疲惫，眼底深处带着深深的担忧。他巨大的身躯站在这里，如同守护着最后希望的礁石。“意识上传……载体重塑……这技术从未经过人体验证！风险无法估量！而且……你作为‘锚点’进入他的意识空间……”他顿了顿，声音艰涩，“可能会和他一起……迷失在里面，甚至被那个东西……彻底吞噬。”

秦博士在一旁紧张地调试着中央控制台，额头上全是冷汗，闻言也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温时绯：“黎朔说得对。‘灯塔’的数据里明确警告，‘锚点’需要有极其强大的精神韧性和与目标深刻的意识链接。但污染源已经接近完全复苏，它的攻击性和混乱程度……远超预期。时绯，这太危险了！”

温时绯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黎朔担忧的脸，扫过秦博士紧张的神情，最后落回陆沉熵痛苦抽搐的身影上。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一种穿透灵魂的、平静而炽热的光芒。

“危险？”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充满电流嗡鸣的仓库里，“和他经历的痛苦相比，这点危险算什么？和他为了守护我所做的一切相比，我这点付出又算什么？”

她向前一步，目光如同磐石般坚定：“博士，黎叔，不用再劝了。启动协议吧。我是他的锚，是他和‘人’的那一边唯一的连接。只有我，能把他拉回来。”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陆沉熵，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恋和决绝，“如果他回不来……那我陪着他。”

秦博士看着温时绯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火焰，又看了看医疗舱里濒临彻底崩溃的陆沉熵，猛地一咬牙：“好！准备神经接驳！锚点温时绯，进入二号舱！”

温时绯没有丝毫犹豫，快步走向那台空着的医疗舱，躺了进去。冰冷的感应贴片瞬间覆盖了她的额头和太阳穴。舱盖缓缓合拢，发出沉重的密封声。

“全系统自检完成！能源输出稳定！神经接驳矩阵就绪！”一名技术人员紧张地汇报。

“意识映射协议载入！神经基质重塑协议就绪！深度净化协议锁定目标污染源！”秦博士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手指悬在控制台中央那个猩红的启动按钮上方，看向黎朔。

黎朔深吸一口气，如同即将发起冲锋的将军，对着通讯器低吼：“外围防御！最高警戒！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来！能源组！给我稳住！波动超过1%我拧掉你们的脑袋！” 他最后看了一眼两台医疗舱，眼中是沉重的托付，对着秦博士重重一点头。

秦博士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最纯粹的、属于科学家的冷静与疯狂！他按下了按钮！

嗡——————！！！

整个地下仓库仿佛被投入了能量的风暴眼！所有串联的医疗舱同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粗大的能源管线亮度骤然提升，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中央控制台屏幕上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倾泻！

“神经接驳……开始！意识映射……启动！”

意识沉沦。

温时绯感觉自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拉扯着，穿过一条由无数破碎记忆和混乱情绪构成的、光怪陆离的隧道。

隧道尽头，是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虚空。

虚空之中，悬浮着两个巨大的、相互倾轧的光团。

一个，是微弱、摇曳、如同风中残烛的暖黄色光芒。光芒中，隐约可见陆沉熵模糊的身影，他蜷缩着，痛苦地挣扎，抵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大撕扯力。那是他正在被吞噬的、属于“人”的意识和灵魂。

另一个，是庞大、冰冷、散发着幽蓝金属光泽的、如同巨大冰冷齿轮般的聚合体。它缓缓旋转，每一次转动都释放出无数冰冷的、带着逻辑指令的数据流锁链，如同贪婪的毒蛇，疯狂地缠绕、撕扯、吞噬着那团暖黄色的光芒。锁链所过之处，虚空被冻结，留下冰冷的、毫无生气的轨迹。这就是占据了他身体的、源自芯片的污染源——冰冷的“兵器”意志！

暖黄色的光芒被幽蓝的锁链撕扯得不断变形、黯淡，范围越来越小。陆沉熵的身影在光芒中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哀嚎。

“沉熵！”温时绯的意识在虚空中凝聚成形，她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团暖黄色的光芒冲去！

她的出现，如同在冰冷的死水中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

嗡！

那庞大的、冰冷的幽蓝齿轮猛地一滞！无数冰冷的“视线”瞬间锁定了她这个“异物”！无数道由纯粹杀意和清除指令构成的、冰冷的蓝色光束，如同密集的箭雨，朝着她激射而来！速度快得超越了思维！

【干扰项……清除！】

冰冷的指令在虚空中回荡。

温时绯瞳孔骤缩！死亡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的意识核心！她只是一个意识的投影，没有任何防御能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湛血……守护！”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浓重血腥气却无比坚定的声音，如同穿越时空的誓言，在温时绯意识核心轰然炸响！

一道燃烧着幽蓝光焰、流淌着古老血纹的菱形光盾，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温时绯身前！

嗤嗤嗤——！！！

密集的蓝色光束狠狠撞在光盾之上！爆发出刺耳的湮灭声！光盾剧烈摇曳，血纹明灭不定，但终究是挡住了这致命的攻击！

“云湛？！”温时绯又惊又喜！她看到了！在光盾的核心，隐约浮现着云湛那冷硬而决绝的面容虚影！是他！他以某种燃烧生命本源的方式，将自己的意志投影了进来，成为了她的守护之盾！代价……是他的生命正在外面飞速流逝！

“走！”云湛的虚影极其模糊，声音带着巨大的消耗，却异常清晰，“去……他身边……我只能……挡一下……”

温时绯眼中瞬间涌出热泪，但没有任何犹豫！她借着光盾的掩护，用尽全部意志，如同一道逆流而上的光箭，冲破了冰冷的封锁，狠狠撞进了那团摇曳的暖黄色光芒之中！

“沉熵！我来了！”她的意识体紧紧抱住了那蜷缩的、痛苦挣扎的虚影。

陆沉熵的意识猛地一颤！他缓缓抬起头，那双被痛苦和冰冷侵蚀得几乎麻木的眼睛里，映入了温时绯清晰而炽热的身影。那温暖、熟悉、带着无尽爱恋的气息，如同投入冰海的火种，瞬间点燃了他意识深处即将熄灭的光！

“……时……绯？”一个破碎、沙哑、却属于“陆沉熵”的声音，艰难地从他喉咙里挤出。

“是我！我在这里！”温时绯用力抱紧他冰冷的意识体，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看着我！别放弃！我们一起！把它赶出去！”

她的拥抱，她的声音，她灵魂深处散发出的、纯粹而强大的“生”的意志，如同最温暖的熔炉，瞬间融化了缠绕在陆沉熵意识体上的一部分冰冷锁链！

“呃啊！”陆沉熵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解脱的低吼，眼中那属于“人”的光芒骤然亮了几分！他反手，同样紧紧地抱住了温时绯！两个意识体在冰冷的虚空中紧紧相拥，彼此的光芒交融、壮大！

“蝼蚁……挣扎……毫无意义……”

冰冷的齿轮发出震耳欲聋的、混合着金属摩擦和逻辑混乱的咆哮！它被彻底激怒了！庞大的本体剧烈震动！无数更加粗壮、更加冰冷的幽蓝锁链，带着冻结灵魂的绝对零度气息，如同狂舞的魔龙，朝着紧紧相拥的两人狠狠噬咬而来！这一次的攻击，蕴含了它所有的力量，要将这两个“干扰项”连同陆沉熵残存的人性彻底碾碎、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