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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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瑛三爷……”黛玉好不容易止住笑,用帕子拭了拭笑出的泪花,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笑意,“可真是个……混世魔王!发起狠来吓煞人,恼起来又……”她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啼笑皆非的感觉,只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回膝头摊开的《星尘童话》上。书页正翻在那幅人鱼少女仰望王子的凄美画面上,旁边那句力透纸背的批注“当女皇不香么?”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隔壁听雨轩的喧闹似乎随着那声“滚”而平息了,夜重归寂静。烛火跳动了一下,爆开一个极小的灯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在这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歇了吧,姑娘,真真是夜深了。”紫鹃轻声催促,语气温柔却不容置喙。
黛玉低低应了一声“嗯”。她再次用指尖,带着一种近乎珍重的力道,轻轻抚过那光滑的书页,抚过那色彩斑斓的插图,最后停留在封底内页一行飘逸的小字上:“癸未年冬,为潇湘馆林氏妹手录于邗江灯下。瑛。”
邗江,扬州。冬夜孤灯。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叹息里已没有了初时的悲戚,只余下一种沉静而复杂的余韵。她小心地将书页合拢,指尖拂过那原木书匣温润的纹理,再将那方靛蓝色的细棉布重新包裹好,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紫鹃上前,熟练地为她卸去钗环,解开外裳。黛玉穿着素白的寝衣,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倾泻在肩头。她走到床边,却没有立刻躺下,而是抱着那蓝布包裹的书匣,在床沿又静静坐了一会儿。窗外,听雨轩方向的灯火似乎还亮着,昏黄的光晕在夜色中晕开一小团模糊的暖意。
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书匣,又抬眼望了望那遥远而模糊的灯火光影,清亮的眸子里思绪流转,如同月下幽潭,深不见底。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书匣轻轻放在枕畔,挨着自己躺了下来,拉上了锦被。
烛火被紫鹃小心地移到了外间,只留下极微弱的光晕透过纱帐。黛玉侧卧着,面朝着枕畔那方靛蓝色的、棱角分明的书匣轮廓。鼻尖萦绕着新书的墨香、松木的清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凉意。黑暗中,白日里那惊心动魄的踹门声、清脆的耳光声、放肆的呵斥声,与隔壁那声暴躁的“腿给你打折了”交织回荡;转瞬又被书页上那明媚的色彩、离奇的故事、人鱼忧伤的眼神和那句石破天惊的“当女皇不香么?”所覆盖。
这些画面和声音在她脑海中盘旋、碰撞,光怪陆离,最终都沉淀为枕畔这方靛蓝书匣带来的、沉甸甸的、带着墨香与薄荷清冽的实感。
夜更深了,万籁俱寂。潇湘馆外,巡夜的婆子提着灯笼走过,昏黄的光晕在窗纸上拖曳出长长的、摇晃的影子,伴随着一两声压抑的咳嗽和梆子敲过三更的悠长回响——“笃!——笃!笃!”
那单调而深远的梆子声,仿佛敲在人心坎上,一声声,将白日的喧嚣与离奇、深夜的温暖与困惑,都拖进了这无边无际的、属于贾府的沉沉黑夜之中。黛玉合上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枕畔书匣的木质棱角隔着布料传来微凉的触感,那墨香与薄荷的气息却仿佛有了生命,丝丝缕缕,缠绕着意识,将她缓缓带入一个光怪陆离、星河璀璨的梦境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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