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齿轮间的黑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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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雨雪砸在远处铁皮的噼啪声愈发清晰。

成功了？躲开了？

就在这死寂弥漫的缝隙里，他身上那件被撕扯得如同破布条的蓝色棉袄下摆，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一点极其微弱、带着温润油腻感的……凸起……再次硌在了他肋下之前同样被硌过的位置。

是那个东西！

他先前拼死从淤泥里捡出来、后来塞进蓝布夹层口袋里的那个……灰白色石蛋？！还有那个冰冷黑片？！

刚才那一系列的剧烈翻滚、撞击、撕扯！它们……又冒出来了！？死死压在那片被钢钉瞄准的位置！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击穿冰封的意识——刚才那枚致命的暗红梭钉差之毫厘没钉穿他手腕……真是因为运气和崩塌？还是……在钉向这携带系统本体的手掌前一瞬间……被某种更强的干扰或者说……

“保护”？

冰冷！极致的冰冷！不仅来自湿透的棉袄，更有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就在这时！

滋啦……滋滋……

极其突兀！一连串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却又异常清晰如同电子信号干扰音的音节！毫无征兆地、极其短促地从他耳蜗深处响起！声音断断续续、尖锐扭曲、带着电流的爆裂感，仿佛一个被强行塞进脑海里的杂波！

声音极其短暂，随即被窗外呼啸的风雪彻底淹没。

小山被这突然窜入脑髓的声音惊得猛地一缩！

等等！这声音……他听过！是那种平板激活前……内部的震荡电流音？！

难道？！

他僵硬地低下头！目光死死盯住自己胸前那片被棉袄下摆勉强盖住的位置！隔着厚实破烂的棉絮……那下面……那个石蛋和黑片所在之处……刚才……

嗡——！

几乎是声音响起的同一刹那！一股极其熟悉！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真实的震动感！清晰无比地！顺着他紧贴墙壁的身体骨骼！传导了进来！

像一颗被深埋在冰川下的心脏，骤然跳动！

冰冷的震动！

来自胸口！那枚灰白石蛋和漆黑金属片的位置！

那枚冰冷嵌合体的内部……被刚才那巨大冲击波和生死悬一线的危机……强制重新……激活了？！并且……刚才……它发出过干扰音？！在试图干扰那枚钉？！

小山的心沉入深渊！是它在……自保？！还是……在被迫回应这……“生物识别未记录”下的“强制匿名模式”？匿名……隔绝……保护？！

就在此时！

他裤腰那个用裤带紧紧扎紧、但已被泥污浸透的蓝布内袋！那个被棉袄下摆完全遮挡的位置——深处，那张被死死卷在最核心、裹在油纸里的、卷着一沓（四千七百块）他暂时不敢全部使用的血钞票的油纸包——

仿佛承受不住这股突如其来的微弱震动波！极其清晰而剧烈地……猛地跳动了一下！

小山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腰腹位置！像被塞了个微缩地震源！

震动极其强烈！短暂！带着内部物体撞击的顿感！

什么东西？钞票自己不会跳！

他猛地记起那油纸包……里面除了钱……还有什么？！

药片！还有几粒白色药片！被他之前慌乱中塞进去的！是它们？！

那跳动的源头……是那些药片？！

一股极其怪异的、冰冷到令人发疯的直觉瞬间攫住了他——那几粒药片……在这股冰冷震动波的强行共鸣下……正在加速……“降解”？！或者……被强行转化？！变成……钱？！

小山浑身冰冷！连灵魂都仿佛被冻僵！

这鬼东西在趁火打劫！在压榨所有被它定义为“能量”的东西！包括他被无意间裹进去的救命药！去维持它这该死的“强制匿名状态”？！

“操！！！”一声夹杂着无与伦比的愤怒、绝望和一丝奇异惊惧的嘶吼终于冲破小山的喉咙！声音在狭窄的缝隙里回荡，带着撕裂般的沙哑！同时！

轰隆！！！！

厂房外！远处！一声惊天动地的汽车引擎爆响！伴随着重型轮胎疯狂碾过泥泞冻土的摩擦声！由远及近！如同暴怒的雷神之锤！狂暴地撼动这片雨雪中挣扎的废墟大地！！！

小山全身猛地一僵！攥着血迹钞票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惨白！

车？！什么人？！

他下意识侧耳倾听，不顾一切地将身体朝缝隙更深处缩去！但就在他身体挤压贴紧冰冷墙壁的瞬间！

噗嗤！

医生极其细微！有无比清晰的布帛撕裂声！

从他腰后的裤袋深处——那个装着血钞票和药片的油纸蓝布小袋的位置传来！

不是药片跳动！是……袋子……被挤破了？！？！

一股极其冰凉粘腻！带着浓烈铁腥气味的浓稠液体！

瞬间穿透了厚实的棉袄内里、以及那层被震破的油纸！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毫无阻碍地……直接贴在了他后腰的皮肤上！！！

冰冷的！浓稠的！仿佛带着微弱生命般的蠕动感！透过皮肤清晰传来！带着死亡的铁锈腥气！

是血？！那四千七百块染透的……血？！还是……更可怕的……药片转化生成的东西？！！！……

缝隙外，巨大引擎的轰鸣声带着无与伦比的蛮横霸道，碾碎所有风雪，如同嗜血的钢铁巨兽一步步逼近厂房大门！沉重的脚步声在泥泞雪地上响起，如同远古巨人踏碎冰河，每一步都震动地面，踩着心跳的节奏靠近。那脚步落在废弃金属上的声音带着一种特殊的、令人不安的铿锵回响。

小山死死攥着左手那四张被汗水、血水和油污彻底浸透的百元钞票，黏腻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缠绕手指。掌心、小臂被金属碎片划开的伤口在寒冷中灼烧般地刺痛着，每一次脉搏跳动都像被点燃的导火索。肩上那颗钢钉擦着骨头掠过的剧烈撕裂感还在牵扯着神经，但更恐怖的寒意来自后腰——那片被油布破裂处渗漏的冰寒黏腻液直接贴肉的位置！血腥？机油？还是……药片被系统强制转化后渗出什么东西？这念头让他全身骨髓都结了冰。

不能动！K先生还在废墟里！那撕裂钢铁的脚步声和引擎声……绝对是另一波人！

呜——咔！咔咔！

令人牙酸的尖锐摩擦声！像巨大钥匙正在强行拧断一把锈死千年的巨锁！伴随着钢铁结构发出的、最后承受极限的哀嚎！从厂房破洞的那面墙外爆发！

小山猛地一个激灵！缩在钢架废墟和破轮胎的缝隙角落，身体尽可能地蜷缩成团，用那件破烂的蓝棉袄尽可能盖住身躯。他连呼吸都压到了极致，每一次冰凉的空气在鼻腔里进出都如同在刮骨！耳朵竖得几乎要撕裂！捕捉着外面一切声音。

脚步声停了。

外面除了越来越大的雨雪声，陷入一片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死寂持续了大约……五秒？十秒？

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极其清晰、如同无数细密的金属齿轮被强制啮合拧紧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机械摩擦声，极其缓慢而稳定地从厂房的某个角度升起、弥漫开来！那声音如同冰冷的蛇，悄悄钻进小山的耳廓！

小山感觉自己的脊椎骨都僵透了！是K先生吗？他的辅助装置？！在重新校准锁定？！

就在这股令人窒息的机械啮合音拔升到一个微妙临界点时——

咵嚓！！！！

一声绝对巨大、绝对刺耳、像是十几台废旧液压钳同时被蛮力强行夹断锈蚀钢柱般的巨响！混合着某种厚重金属防护被暴力洞穿爆裂的骇人噪音！从厂房另一侧的破口方向，悍然爆发！！！！

紧接着！！！

呼轰——！！！

一股强劲无比的、混合着冰碴雪沫的猛烈气流如同开闸的洪流，带着大量被震碎的墙皮碎块和灰尘雪屑，猛地从那声音爆发的方向席卷而入！气流狠狠冲撞在小山藏身角落旁边的钢板和轮胎堆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小山的心脏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气流轰得几乎停滞！巨大的引擎轰鸣和脚步震动瞬间转向！朝着这个爆发出致命声响的方位疯狂涌去！显然！是刚才那声骇人的破门巨响吸引了这个后来者的全部怒火！外面的家伙……以为是K先生？！

机会！这绝对是混乱中唯一的空隙！！！

小山全身的血液如同被点燃！没有时间思考！趁着这股巨大的气流冲击和转向的混乱！他猛地从藏身缝隙弹射而起！如同受惊的兔子！不再犹豫！朝着记忆里这废弃汽修厂背后、那堵完全由乱石碎砖堆砌、相对容易攀爬但根本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后院破墙！拼死冲了过去！

脚踩在冰冷滑腻、混杂着油泥、雪水和碎铁的污雪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每一次落下都牵扯着浑身伤口钻心的疼！尤其是左肩那道被破片撕开的豁口和手臂深处的灼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皮肉和骨头缝隙里搅动！眼前阵阵发黑！他咬着牙，口腔里全是咸腥的血沫子！不管了！跑！

冲！撞开前方一道低矮歪斜的、挂满蛛网的木架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攀上那面三四米高的、由废旧红砖和碎混凝土块胡乱堆砌的后院围墙！砖石冰冷刺骨！尖锐的棱角刮破裤腿，割破手臂！他毫无知觉！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翻过去！

双手死死抠住墙头边缘的碎棱！脚在湿滑的冻土墙面上蹬踏！身体死命往上拱！沉重的棉袄吸饱了泥水，像石头一样拖拽着他！但他榨干了最后一丝气力！

“呃啊——！”

一声闷吼！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挣扎！他腰部猛地发力！左肩的伤口瞬间崩开！剧痛让视线一黑！但他不管不顾！身体终于险之又险地翻过了那道冰冷的墙头！砸进了墙外一片更加浓密的、布满了带刺杂树和枯藤的黑暗深沟里！

扑通！噗啦啦——

身体砸在一片厚厚、冰冷、散发着强烈腐叶和死水气息的泥泞雪地里！尖锐的枯枝和干硬的藤蔓勒进后背的伤口！剧痛让他浑身抽搐！冰冷的污水瞬间浸透下半身！

暂时……安全了？

他像一具被扔进垃圾堆的尸体，躺在冰冷的腐叶淤泥里剧烈喘息着。寒冷、剧痛、失血带来的眩晕和无法形容的疲惫如同黑色潮水，将他一点点拖入深渊。

厂房方向！那狂暴的引擎声并未追来！K先生……似乎被那个后来的入侵者暂时挡住了？

不行……得找个地方……处理伤口……

强撑着爬起，拖着沉重的身体，朝着更深、更黑、似乎没有尽头的废弃工业荒地深处，跌跌撞撞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去。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彻底被黑暗吞没。再也撑不住。身体靠着一面冰冷的、可能是废弃排洪渠的水泥护坡墙软倒下去。他挣扎着脱下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浸透油污血水的蓝棉袄，想要撕点布料包扎一下还在隐隐渗血的手臂伤口。

就在这时——

一团被油污和鲜血浸透、边缘还被他自己在激烈翻滚中无意识撕扯开裂的蓝色碎布片，裹着两个冰冷硬物，“噗嗒”一声，掉落在脚下冰冷的污泥之中。

正是那个灰白色的、如同鹅卵石般的“石蛋”……以及那个冰冷的黑色薄片……或者说……“平板”。

它们似乎通过某种难以理解的内部结构嵌合在一起。在石蛋光滑表面与平板冰冷黑色材质接缝之处，有数根比发丝还细的暗蓝色金属丝线，在周围微弱雪光中隐隐流动着冰冷的辉光，如同活物般扭曲缠绕。

冰冷。

死寂。

它们此刻安静地躺在冰冷的污泥里，像一对疲惫的毒蛇。

小山茫然地看着它们。恐惧？憎恨？麻木？

他无力思考。

然而，就在他冰冷的指尖，如同接触瘟疫般，极为小心地捏向那冰冷的、同样浸透了污泥、却因被棉袄破片死死卷住而未散开的油纸蓝布小袋——里面包着他仅剩的四千七百块钱和那些可能更可怕的药片时——

手指触到那个破开的、渗出过冰寒粘稠液的小袋裂缝……

几乎在同一时刻——

嘎—……吱……

一个极其极其微弱、如同被冰封千年齿轮生涩地强行转动了不足一圈的、冰冷艰涩的电子摩擦音……毫无征兆地……

就从泥水中那个合体的“石蛋平板”核心深处……

极其清晰地……

如同叹息般……

幽幽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