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蓝蛛与倒悬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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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深蓝色蝎子刺青，边缘狰狞地卷曲着，如同嵌入皮肉的毒钩，死死咬在粗壮脚踝上方劣质牛仔裤的布纹褶皱里。更刺眼的是蝎尾毒刺顶端粘着的那团暗红色淤泥——浓烈的闸口江滩垃圾场特有的腐腥气，裹着冰冷浑浊的水腥味，几乎要穿透薄薄的门板，直接扑打在林小山布满冷汗的脸上。

闸口……河滩的淤泥……李老头这里……塑料药瓶……

粘稠的线索如同毒虫的丝，瞬间在他濒临破碎的头脑里结成一张巨大冰冷的网。

他猛地吸气！胸腔里碎裂的骨头碴子相互刮擦，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剧痛让他眼前金星狂炸！但濒死的恐惧压倒了剧痛！大奎同伙？追那药的？！不对！那刺青位置，那裤脚！李老头刚才那见鬼般的惊恐……门外这个，绝非善类！更不是大奎那个流里流气的工友能攀附的层级！

“老、老瘸子？！”门外突兀地响起一个粗粝嘶哑的声音，带着种刻意压低的、如同野兽刨挠铁皮般的腔调，吐字浑浊不清，却又穿透力极强地扎入耳膜，“开门！‘水耗子’丢东西了！闻着味儿来找！”

不是疑问！是索命的宣告！

随着他的话音，那停在门缝外的旧皮鞋尖猛地向前顶了顶！门板被一股蛮横的大力顶着向内挤压，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咯吱”！

李老头的身体像被无形的手猛抽了一记，剧烈地抖了一下。那张如同朽坏的榆木疙瘩般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只剩下一种瘆人的灰白。镜片后面那双细小浑浊的眼睛里，先前那种毒蛇盘踞般的阴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巨大的、被丢进冰冷深海的恐惧和近乎绝望的死寂。他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又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发声的能力。

他猛地扭回头，枯爪般的手不再顾地上那危险滑腻的药瓶，而是疯狂地伸向油腻水槽下方一个敞开盖子的巨大绿色垃圾桶！动作快得只剩下颤抖的虚影，在里面毫无章法地翻搅！粘稠的药棉、沾血的纱布、带着污物的针头……垃圾被搅得哗啦作响！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一件能救命的、或用来同归于尽的凶器？

就在李老头的手在垃圾桶深处疯狂翻找、搅动那些散发着化学与血腥混合臭气的肮脏垃圾时——

“滋啦！”一声极其细微、却又锋利如刀割裂空气的锐响！

林小山涣散瞳孔的余光死死锁在地面上！那只刚刚从自己无力的指尖滑落、此刻静静浸在黏稠血泊边缘的黑色粗短塑料药瓶！

瓶口那弹性材质的白色塑料盖边缘——

一道比头发丝更细的、崭新的裂痕悄然浮现！

裂痕边缘极其锋利！如同被看不见的刀刃瞬间切开！细微的白色粉末状碎屑正从缝隙中缓缓渗出，落入下方的血污中！

是刚才自己痉挛手指强行挤压瓶盖造成的？！还是……

瞬间，一股比之前泄气时更浓烈、更尖锐、更加刺鼻的混合甜腥气息，猛地从那道微小的裂痕中泄漏出来！这气味不再是单一的药水化工味，其中极其突兀地夹杂了一丝极淡、却极其清晰的冰冷异香——像是大量腐败后的雪水强行揉进了浓郁的野花甜香里，又混杂着工业催熟的腥气！诡异得令人作呕！

这气味出现的刹那！

门外的存在，动作猛地停滞！

那只顶着门板的旧皮鞋尖，极其细微，但极其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似乎能感觉到那浑浊镜片后，投来更加冰冷、更加愤怒、如同实质冰锥的目光！

空气凝成了剧毒的铅块！沉重地压在每个人头顶！

这气味就是钥匙！催命的钥匙！

“操！有活水进了！” 门外那嘶哑浑浊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生锈的绞索瞬间拉紧，带着一种被严重冒犯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狂怒！伴随着他失控的吼声——

砰！！！

一声爆裂的巨响！那只顶在门板上的旧皮鞋猛地爆发出可怕的巨力！那扇本就单薄粗糙的老旧木门根本不堪一击！整个上半部分连同锈蚀严重的合页、门框边缘腐朽的木料，如同一颗脆弱的松果，瞬间被狂猛的力量从内部撕裂、爆开！尖锐的木刺、崩飞的铁锈、腐朽的墙皮碎块如同霰弹般劈头盖脸地向房间里激射！

巨大的冲击气流裹挟着碎屑灰尘瞬间涌入狭小的空间！林小山本就蜷缩在墙边，巨大的气浪掀得他如同破布娃娃般又往角落里挤压了半寸！后背撕裂的伤口被震荡再次撕开！他身体绷紧如弓弦，喉咙里滚出半声被强行压回脏腑的、只有自己听得见的濒死惨哼！

紧接着，一片极其混乱的噪音！有人冲了进来！沉重的脚步踩在满地的垃圾碎片上发出令人心慌的“咔咔”声！混杂着一种如同被浓痰堵住咽喉、粗重急促的野兽喘息！

完了。

林小山闭眼，意识沉入彻底漆黑冰冷的谷底。连剧痛都被这绝望的巨碾压碎。他甚至听到了粗重脚步踏破地上流淌血浆、溅起血花的粘稠湿响！

千钧一发！

突然！

轰隆——！！！！

一声无比巨大的、如同钢铁巨人轰然倒地般沉闷的巨响！带着强烈的震动感！猛地从诊所正门临街的方向传来！震得整个小楼都在呻吟颤抖！比刚才后巷门板炸碎更猛烈十倍！

紧接着，是如同冰雹般密集的、沉闷的巨大砸击声！伴随着更加震耳欲聋的、无数铁皮被强行弯折撕裂的巨大噪音！哗啦！咣当！金属碰撞摩擦的刺耳锐响！中间夹杂着玻璃被瞬间压爆、碎裂成千百片落雨般的恐怖脆响！

“妈的！快跑！！”

“吊车翻了——！！吊臂要塌下来了！！”

“操他妈躲开——！！”

街上方向猛地爆发出巨大的、比那金属轰鸣声还要尖锐刺耳的无数人的尖叫和慌乱的嘶嚎！巨大的混乱和恐慌瞬间透过震动的板壁，如同实质的冰水灌进每个人的耳膜！

是外面街上出事了！大型事故！

那冲进诊所的脚步声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近在咫尺的巨大变故猛地停顿！沉重急促的喘息骤然一滞！似乎连他都对这突如其来的巨变猝不及防！

“老瘸子！滚开——！” 门口方向传来一声压抑着狂怒与极度焦躁的咆哮！

“啊——！我的……货……” 李老头的声音猛地爆发出来！竟带着一种比他之前面对大奎时、面对门外闯入者时更加巨大、更加纯粹的、如同被刨掉了祖坟般撕心裂肺的哭嚎！那嘶哑的声音穿透混乱的噪音，尖锐得瘆人！

林小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睁开一条眼缝！

模糊发黑的视野里，他看到李老头那枯瘦的身体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他并没有去扑向被轰碎的木门，也没有去理会那刚刚踏着血泊冲进来的黑影！他如同疯狗一般，整个上半身死命地扑向油腻水槽后侧靠墙的那个巨大绿色垃圾桶！动作疯狂到近乎扭曲！枯爪般的手指正死死抠住垃圾桶的边缘，用尽全身力气向外猛拽！

那巨大的垃圾桶竟然被拖动了一下！但里面塞满了重物！纹丝不动！

李老头爆发出更凄厉绝望的嚎叫！他那深陷的眼窝死死钉在垃圾桶的深处！仿佛里面锁着命根子！他那双在绝望中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的枯瘦手臂正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极限的姿态，如同无骨软蛇般，极度扭曲地疯狂扒开垃圾！手指直接挖进污秽粘稠的底部！带出更多肮脏不堪的秽物！

林小山极度涣散的目光被那动作牵扯过去——昏暗光线里，李老头从垃圾桶深处一把抄出来的东西！

一个巴掌大小的、极其普通的牛皮纸文件袋！纸袋表面没有任何字迹和标记，只有长期放置和受潮形成的深色霉斑和水渍！看上去毫不起眼！

李老头如获至宝般将那个牛皮纸袋死死攥在胸前！指甲都几乎抠进纸皮里！枯瘦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动作而筛糠般颤抖！然后，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转身！动作快得不像一个老朽垂死之人！将整个身体狠狠撞向诊所另一侧靠墙钉死的几块用作药物分装台的破旧铁皮柜！

铁皮柜被他疯狂地撞得哐哐乱响！摇摇欲坠！

就在他身体撞上破铁皮柜那布满锈迹的柜壁时——

“咔嚓嚓嚓嚓——！！！”

一阵极其密集、如同无数玻璃碎片被强行搓揉挤压的声音从临街正门方向那巨大破洞外清晰无比地传来！

林小山涣散的瞳孔被动地被那巨大爆碎的声浪牵扯，艰难地望向临街被撞破的门洞！

视野里一片惨淡的天光混杂着飞扬的尘土！一辆巨大重载平板卡车失控般侧翻在诊所门外的马路牙子上！车头扭曲挤压撞进了旁边一家建材门市的卷闸门！卷闸门如同扭曲的纸片被撕开！但那并非混乱的焦点！

最恐怖的是斜上方！

半截巨大的吊塔钢架结构如同一根被天神掰折的巨矛！带着几十吨金属的巨大阴影！正以一种无可挽回的、碾碎一切的气势轰然倒下！沉重锈蚀的钢铁构架带着尖锐的破风声！朝着诊所临街这侧已然破裂的天花板方向！当头砸落！！

轰！！！

钢梁最前端的钩爪如同巨兽断裂的獠牙，狠狠贯穿了诊所临街墙壁和早已松动的天花板连接处！

瞬间！整个诊所靠街的顶棚和板壁被巨力撕裂扯下！如同被无形巨手剥去外壳！朽坏的木料、碎裂的油毛毡、带着霉味的保温填充物如同烂泥般倾泻而下！刺眼的、带有浓厚灰尘气息的天光，混合着远处混乱尖叫、警笛长鸣的巨大噪音，毫无遮挡地、粗暴地泼洒进这片刚刚还藏污纳垢、此刻只剩下血与恐惧的斗室！

光！惨白混沌的光线！

林小山趴在地上，头顶上方如同被揭开了锅盖！飞扬的尘土、断裂的木刺、冰冷的雨水般的碎屑砸了他一头一脸！他只能下意识地蜷缩，用唯一能动弹的左臂死死护住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