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谁有不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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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荣国府后院，静谧得只剩下风拂过芭蕉叶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几声慵懒的蝉鸣。几株高大的梧桐撑开浓密的绿荫，筛下细碎跳跃的金斑，在地上织成流动的光毯。贾瑛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张宽大的竹榻上，身上随意搭着件天青色的薄绸外衫，手里捧着本卷了边的《孟子集注》，眼皮却有些沉重地往下耷拉。阳光透过叶隙，在他轮廓分明的英俊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小片扇形阴影。他其实没看进去多少，脑子里盘算着皇帝兄弟那边掀起的、针对四王八公的风暴何时会真正波及到府里这看似平静的湖面，嘴角却习惯性地噙着一丝万事不挂心的闲适笑意。

“哟！瞧瞧这是谁？咱们靖安伯爷，日头正盛，竟躲在这里用功起来了？”

一个清脆带笑的声音打破了宁静。贾瑛懒洋洋地掀开眼皮，只见回廊那头，花团锦簇般走来一群丽人。为首的是探春，一身鹅黄衫子，神采飞扬。迎春温婉地跟在旁边，惜春则是一贯的安静。史湘云步子最大，几乎要蹦跳起来，笑声也最是爽朗。薛宝钗走在稍后，藕荷色的衫裙衬得她面如银盆，端庄娴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却在贾瑛手中的书卷上多停留了一瞬，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

贾瑛慢吞吞地坐起身，将书卷随手丢在身侧，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他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睛，脸上瞬间挂上那副招牌式的嬉皮笑脸：“哎呀呀，我说今儿这院子里的鸟儿怎么叫得格外欢实，原来是诸位仙娥降临，蓬荜生辉啊！”他夸张地拱手作揖，惹得众姐妹又是一阵轻笑。

探春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抽走了书卷，拿在手里掂了掂，打趣道：“我的好三哥，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莫非咱们靖安伯爷嫌爵位不够威风，还要下场搏个进士出身，做那文武双全的佳话不成？” 她故意把“靖安伯爷”几个字咬得格外重，满是揶揄。

贾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头节都发出舒服的轻响。他揉了揉眼睛，一脸“你们真是大惊小怪”的表情：“探丫头这张嘴啊，越发厉害了。闲着也是闲着嘛，” 他随手从旁边小几上拈了块豌豆黄丢进嘴里，嚼了两下，含糊不清又带着点混不吝的得意，“顺手考个解元回来气气…咳！玩玩！给咱家添点彩头，多好！”

“解元？” 探春惊得眼睛都圆了，手里的书差点掉地上，“三哥哥！你莫不是晒昏了头？那解元也是说考就考的？”

一直含笑旁观的宝钗，此时也温声开口，语气带着点劝诫的意味：“三哥志向高远，自是好的。只是这科举一途，非比寻常，十年寒窗尚不敢言必中。三哥虽天资聪颖，到底…未曾在此道上多下功夫。” 她话说得委婉，意思却明白。

“正是呢，” 探春接腔，学着贾瑛平日的腔调，“三哥哥平日里不是最烦那些‘禄蠹’、‘国贼禄鬼’的吗？怎么如今倒要去做那宝二哥口中‘钓名沽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的勾当了？” 她这话，明着是学贾宝玉，暗里却把贾瑛方才那“玩玩”的狂言堵了回去。

贾瑛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在斑驳的树影下格外耀眼。他霍然站起身，动作利落得像头蓄势待发的豹子。方才还挂在脚上的云履不知何时已穿得妥帖。他顺手从竹榻旁的石凳上拿起一柄连鞘长剑——那剑古朴无华，却隐隐透着煞气，显然是饮过血的。

“禄蠹？国贼禄鬼？” 贾瑛嗤笑一声，手腕一抖，“锃”一声清越龙吟，三尺青锋已然出鞘！剑身如一泓寒水，映着日光，瞬间割裂了满园慵懒的空气。他随意挽了个剑花，动作流畅写意，剑锋所过之处，带起细微的破空声。

“宝兄弟骂得对，也不全对。” 贾瑛的声音陡然沉凝下来，不再是方才的嬉笑，带着一种金石般的质感，目光扫过众人惊愕的脸，“官吏的身份，官场的黑暗，那些龌龊的人情世故，自然束缚不了我，也沾染不了我！” 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傲气。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动！没有花哨的架子，剑势却大开大合，迅疾如风！剑光化作一片银色的匹练，时而如长虹贯日，直刺苍穹；时而如惊涛拍岸，横扫千军。衣袂翻飞，玄色的身影在绿荫与光斑中穿梭腾挪，矫健而充满力量。剑气激荡，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飞舞。那凌厉的锋芒，迫得探春、迎春等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连宝钗端庄的脸上也露出了难掩的惊容。

“但——” 贾瑛的声音在剑风呼啸中依旧清晰，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冷冽，“这身份带来的权柄，对我而言，就是一柄利剑！” 他一个鹞子翻身，剑尖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光，带起的劲风几乎撩起了黛玉鬓边的发丝，“一柄能助我斩平眼前一切不平！荡尽心中一切块垒的利剑！”

而林黛玉，更是感觉心口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那双含情目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场中那个如同利剑出鞘般锋芒毕露、却又正气凛然的男子。他平日里的嬉笑怒骂、混不吝在此刻尽数褪去，展露出的是铮铮铁骨与凌云壮志！这才是他骨子里的模样！那份担当，那份锐气，那份睥睨浊世的傲然，如同最烈的酒，瞬间灼烧了她的心田，让她浑身血液都为之沸腾，脸颊不受控制地飞起红霞，心跳快得几乎要撞出胸膛。